当再清醒时,贺野微微抬起头,一眼望见对面的另一组座位上坐了一个怀抱电流密码箱,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男人。
出事了。
电流密码箱箱盖大敞,当中空空如也,那男人的死相十分惨烈,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喷溅得四周到处都是。
贺野条件反射地扶住身侧的座椅,随时蓄力站起身,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整个船舱此际变得血淋淋静悄悄的,船长和船员不知所踪,惟有他们两名乘客相对而坐。
怪事是,涂遍天花板、地面与船舱四壁的血迹远远超出了一个人全身能够流出的血液量。
贺野立即看了看时间,此刻距离他昏睡前只相隔了七分钟,恐怕这个男人也是在郁金香星球这站上船的。
他的头痛无力没有较七分钟前好转丝毫,反而越发地眼跳金星呼吸不畅了。一片浮光乱金中,他眼前涌现了一段似曾相识的破碎画面——
场景是冷白色遍布精密机械器材的正方形房间,他不在其中,他似乎是透过一粒微型摄像头观察那房间的;但那抱箱子的男人就在其中,脚步徘徊,外套洁白,手中拈着一小瓶淡蓝色的溶液。
X11?
贺野马上想到了它。
可惜他没有想起更详细的事情。
无论如何,贺野撑起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一遍那个面容扭曲痛苦的男人。
情况很糟糕,贺野意识到。假如男人是X11的持有者,难道有人劫走了这满满一箱X11?
接踵而来的问题太多了。
一座实验室不会只有一个人,男人没道理单枪匹马携带如此重要的东西逃亡天涯;
会是实验室内部出现了利益纷争吗?或者他其实本来拥有同伴?
即便假定夺走X11的凶手为了不横生枝节,不想招惹什么也没有目击到的贺野,选择了对他置之不理、溜之大吉,为什么凶手要带走其他人的尸体,只留下这男人的尸体?
贺野匆匆站起身,大步走向驾驶室。
驾驶室里空无一人,这艘船现如今恐怕别无他人了。一块未开封的榛子巧克力静静地躺在驾驶台上,贺野拿起它咬了一口,弯下腰查询行船记录。
考虑到荆棘号只比这艘船先出发了十分钟左右,按理说七分钟足以追上荆棘号了,贺野注意地查询了停船记录。果然,三分钟前,这艘船降落过一次,时长只有二十几秒。
贺野干脆一口气吃掉了整板巧克力,从驾驶座下的小抽屉中找出了黑船行船必备的小道具之一——警用紫光灯,然后在控制台上熄灭了整艘船的灯光。
星际时代,隐形涂料尽管被法律管控在军用范围之内,可很多法外之徒并不乐意乖乖听话,他们能从各种渠道搞到各种违禁品。
有时候,黑船上会有一些隐身偷渡客,或目的更加危险的什么人,每位船长都会给自己与心腹船员配备几只紫光灯电筒,再在驾驶室储备一两只,以备不时之需。
实际上,做猎狼的那些年里,贺野也特地通过实验令自身的左眼拥有了破解隐形涂料的能力,但目前他暂时精神疲劳,身体恍惚,无法保证万无一失,索性省下力气不去发动左眼。
手捏着这只紫光灯电筒,贺野小心翼翼地由驾驶室开始,预备一路排查到船尾。
只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路,驾驶室的门尚未打开,突然之间,紫光灯最淡的那一圈外围余光间划过了一双眼睛。
贺野连忙侧首,透过驾驶室室门的玻璃,看清了驾驶室外正在一步步逐渐向这头靠拢的十几道人影。人影有远有近,脸孔他全然陌生,在紫光灯下呈现出一种吓人的近乎荧光的惨白色,目光阴暗。
蓦地,贺野领悟了,或许对方并非跳过了他不杀,而是尚未来得及杀死他。
对方也许是和抱箱男人一齐晚一步登船的人,不清楚他的来历,起初被他的苏醒吓了一跳,在摸出他的深浅前没有贸然下手——毕竟黑船上常有亡命恶徒——他们可能一度把他的迟缓动作当成了刚睡醒时的懒散,这时看出猫腻来了,便想把他也斩草除尽。
沉思一下以后,贺野后退了半步,反锁上驾驶室的门,扬声喝问:“你们是谁?船上还有活着的人吗?”
——理论上来说,他不该这样放声喝喊,这只能暴露出他的声音极其不稳,微带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这促使走在最前方的人影冲他冷冷一笑,慷慨地隔门回道:“除了我们,你是走运的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