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人做了个交易,”那老妇人冲他一笑,皱纹堆积在嘴角,“人鬼殊途,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要把自己变成人,可是便成人,我就要付出我的青春做代价……”
她往前走了一步,惨笑道:“小五,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么?”
“你……”喉咙中涌上一片血腥气,昭五几乎头昏眼花,似有利爪挠心。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付出自己那么宝贵的东西?即使我们中间隔了九重山巅之远,也该由我……由我向你走去啊,该由我付出代价,该由我承受后果,不需你……
不需你如此,伤害自己。
刚要说话,前几日积在胸腔里的血便不管不顾地涌了上来,昭五眼前一黑,脚一软便昏了过去。意识一片模糊,只有心底一个声音在叫嚣——不该,不该,不该!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却没有了花朝的踪影。
昭五茫然地环视一圈,却只看见了白日里见的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见他醒来,那男人走近了几步,声音戏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还没说话,那男人便继续说道:“爱人嘛,没有了青春,没有了美貌,失去了当初所有吸引你的东西,又有什么值得留住的?她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也不用多想了,好好回家,当你的少爷去吧。”
昭五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声音嘶哑到干裂:“她……呢?”
“你找她做什么?”那男人不耐烦道,“她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
“你……是你……她是和你,做了交易?”昭五并不放手,紧紧地抓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把她的青春……还给她!”
男人不屑地笑道:“是她自己硬塞给我,我凭什么还给她?”
“还给她……拿走,我的!”昭五几乎要咬破自己的舌头,“我给你,我的青春……你还给她,还给她!”
男人的笑声这才止住了,他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似乎催动了些灵力,一把甩开了昭五,起身在他周身走了两圈,突然暴怒地抓住了他的衣领:“你不在乎?”
“咳……松手……”昭五额头都是冷汗,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我,不在乎!只是你不要伤害她,拿走我的吧……是我害她,是我害她,你拿走我的!还给她!”
“你凭什么不在乎?”
那男人气急败坏地扔下了他,似乎疑惑极了,又似乎恼怒极了,他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两圈,像是疯了一般重复道:“你凭什么不在乎?”
凭什么不在乎?
初见之时,谁没有远山一般的蛾眉,流云一般的秀发,谁没有青春,没有年少。这些光鲜亮丽的东西,仿佛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天生就值得被人爱,而……而后呢?
而后岁月飞逝,美人迟暮,一切的美好都变为了旧事,留给彼此的只有变质之后的苍老和衰颓。到了这种时候,支撑彼此走下去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昭五死死抱着他的腿,胸腔中滚烫的情感一遍遍灼烧着心脏,留下烧焦的痕迹:“我求你了!求你……还给她!”
那男人一脚踢开了他,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道:“还她?想得倒美!我是不可能还她的,你若是想去找她,就把自己变成鬼吧!”
“哈哈哈哈哈,不在乎……”男人一边怒吼,一边大笑,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了,疯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刚走几步,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身后的昭五爬起来,用身体撞倒了高大的烛台,蜡烛如火雨般,纷纷掉落在供奉的香油之上,将那火光变得刺眼。
浓烟呛得昭五睁不开眼睛,热浪席卷,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要被烤干了。他捂着胸口,颓然倒在案前,手指被刚刚摔碎的茶杯划出一道口子,恰好方便,他低笑了一声,一笔一划地在地面上继续写。
初见之日,少女粉紫色长裙,剪水双瞳,盈盈如画。那日是二月初二,上午日头极好,晚间夜色静谧,他掌心落了一朵粉紫色的木槿花——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都那样清楚。
“二月初二日色佳,花朝同游……”
“却恁凉新茶……”
魂魄似乎已经游离了躯体,冲天的火光之外好像有惊呼,有咒骂,但那都是尘世之内的事情了。
“孤魂从此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