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清楚。
医疗室内十分安静,只有智脑监视的医疗仪器在静寂中滴滴作响,戈修躺在隔离舱内,双眼闭着,表情安详。
他在失去戈修乘坐的舰船信号时隐隐提起的心,终于在此刻稳稳地放回到了胸腔里。
路莱下意识地放轻了步伐,他小心地拉开隔离舱的门,走了进去。
他停在床边,垂眸凝视着熟睡的戈修。
他实在是太瘦了,犹如一张单薄的纸,没有重量和厚度,几乎被薄薄的被单吞没压垮,只能看到胸廓微微的起伏。
先前养出的一点脸颊上的软肉再次消瘦了回去,只能看到嶙峋突出的骨骼,在惨白的皮肤下支楞着。
路莱注视着他,突然惊觉他的稚嫩。
卸去了所有的诡诈,顽劣,和疯狂,他只是一个少年。瘦削而虚弱,在被世界遗弃的尽头挣扎生存了十多年,从有意识起,就开始用所能利用的一切来武装自己,在那个地狱般残酷而贫瘠的星球上奋力求存。
这些遭遇的足以摧毁压垮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将健康身心扭曲成可怜而悲惨的怪物。
路莱并不可怜戈修。
——可怜是对强者的侮辱。
那么,现在在他心中涌起的古怪情绪又是什么呢?
路莱垂着眼,浅金的睫毛下,银蓝色的眼珠沉淀成极深的墨色,犹如风暴下翻滚着的深海。
他抬起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戈修冰冷的脸颊,仿佛在触摸着什么脆弱珍惜的名贵瓷器。
在自己钢铁浇筑的外壳下,仿佛有什么新的情感和情绪在发酵酝酿,极度陌生,却暗藏危险,令人沉溺。
犹如站在深渊前感受到的吸引力,拉扯着他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