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微的办公室在一个偏远的角落,算学没有设置博士,最高级别就是助教,所以他在明远楼里也没有位置,而是单独设在了西北角的号舍(国子监校内宿舍)里。
“我给您带来个好东西。”宋凌霄说着,神神秘秘地吊胃口,“是件西洋货,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您可别给别人说,是我给你的,否则别人问我要起来,我可没有第二件。”
韩知微知道他一向鬼点子很多,也不知道这一次又耍什么宝,便顺着他说:“哦?是什么新奇宝贝?”
宋凌霄转头跑出门去,片刻间,举着一块墨绿色的大桌面进来。
韩知微不知道怎么形容,也确实没有可以形容的地方,要说特别,大概是这块墨绿色的大桌面质地比较奇特吧,像是石头,又像是玻璃。
看起来挺重的,宋凌霄一个细瘦的少年抬着摇摇欲坠,韩知微便起身来,帮着他一起抬。
转到宋凌霄这一面,韩知微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桌子,而是一块板。
对,只有板,没有桌腿,也没有架子。
这到底是干嘛的?
宋凌霄将墨绿色的板子竖在靠窗的坐榻上,靠着墙斜立着。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和无名指一般粗细的白色圆柱长条,看起来质地细腻,像是石膏。
韩知微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他一向乐于求知:“这两样东西是合起来使用的吗?”
“韩先生真聪明。”宋凌霄笑道,他跪立在坐榻上,用白色圆柱长条在墨绿色的板子上划下去,留下一道白色的鲜亮痕迹。
不晕不染,新鲜明晰。
韩知微一下子就懂了,这是写字的板子。
可是,这么大一块板子,看起来就不方便运输,在上面写字,就类似于制作一件版画?唐卡?
是手工制作的画板吗?宋凌霄打算现场给他创作一幅画?
韩知微的猜想,很快被宋凌霄毫无章法的字迹给打破了。
宋凌霄为了给韩知微示范,兴冲冲地在黑板上写了:韩知微。
他自觉自己的板书写的还不错,扭过头来,就看见韩知微“被丑到了”的表情。
韩知微毕竟是一位谦谦君子,讲究温柔敦厚,他一秒切换成礼貌的微笑,说道:“凌霄这是何意?”
宋凌霄左顾右盼一番,看见韩知微的桌角垫着块破布,指着它问道:“韩先生,那块抹布我能用一下吗?”
韩知微疑惑,这块破布是他用来擦茶渍的,他将破布取下,递给宋凌霄。
宋凌霄拿起来,轻轻在黑板上一抹,干干净净,崭新如初!
韩知微被惊到了。
宋凌霄将粉笔和抹布往黑板自带的粉笔槽里一放,拍了拍手,事实上,这种粉笔并不会掉渣,非常细腻好用,一根正好可以供一位大学教授写上四块黑板的板书,而且是那种阶梯教室里的大黑板。
对于经常在纸上做运算的算学助教韩知微来说,这块黑板的意义十分重大,一方面,他可以进行随时擦除重写的工作,另一方面,他还可以演示给其他同僚或学生来看,大家一起交流探讨。
而且,更为方便的是,他不需要去纸堆里翻找某一张纸,再细细地看上面的内容,只要把计算写在这块黑板上,他吃饭睡觉都可以随时看到,随时进行思考并标记上去。
韩知微还是头一次产生这种心动的感觉,他无欲无求这么多年了,一直过着俭朴的生活,投身于算学的精神世界,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自己对物质没有要求,而是没有触动他根本需求的事物。
现在,这块黑板,触动了他的心弦。
“这块……黑板,”韩知微念出宋凌霄跟他介绍的名字,“和粉笔,一共多少钱?在哪里买的?”
“相信我,您买不到,只此一件,一共一千两。”宋凌霄笑道。
韩知微脸色变白。
实在是不想再吓唬老实学术男,宋凌霄赶紧说:“这是我送给韩先生的谢礼,不要钱,就是上次不是有一千两劳务费嘛,韩先生能不能帮帮忙,一起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