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顾阁老的来信里是怎么说的。”
“你我去年十一月就任,至眼下不过十个月,十个月的时间能做成什么大事”
“你我二人,顶多治个治下不严,失察愧民的罪。”
“往大了说,这削职为民,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连降三级罢了。”
“朝中有人,便是连降六级又何妨升上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潘士良这种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但刘余佑还是担心的看了一眼院门,然后坐下来小声道
“虽然这么说,但军屯田和民田的事情”
“要真说这件事,御马监,士绅豪强、锦衣卫、东西厂,他们那个责任不比我们大”潘士良轻嗤
“收银子的时候爽快,到了眼下就想脱罪晚了”
“再说,他们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朝廷的六司,最多一个月就能抵达成都,到时候六司会审,只要有人铁了心保我们,我们罪不至死,但他们就不一样了。”
“上面想拿士绅豪强开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不好,成都的士绅豪强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潘士良和刘余佑分析时局,但这个时候布政司衙门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听着院外那热闹的声音,潘士良端起茶杯,不紧不慢抿一口
“看吧,现在外面的人要比里面的人着急”
茶杯放下,与石桌碰撞,那声音沉闷,与布政司衙门大门打开的时间相差无几。
“西城李氏体恤府衙不易,特意双数缴纳赋税,另捐银三千两”
“南城王氏体恤府衙不易,特意双数缴纳赋税,另捐银”
“东城”
夕阳西下,成都府两州三十县的士绅豪强都来到了布政司衙门,有的财大气粗,一出手几千两银子,另外双数的缴纳赋税。
还有的没有这么大能量,就多多捐银,少则千两,多则数千。
一时间,七十余家成都府豪强纷纷送上拜帖礼单,而孙传庭也换了一身常服站在门口迎客。
面对到来的士绅豪强,他面上喜笑颜开,作揖欢迎,眼睛却时不时的打量那一份份送来的礼物。
不得不说、身材近两米的孙传庭十分高大,尤其是在这西南之地。
过往士绅不过五尺有余,他这六尺多的身高让人仰望的同时,也徒增不少压力。
只是面对他,士绅们并没有太多压力。
一是因为秋收在即,他们手中掌握钱粮,孙传庭要得罪他们,必然会扰了赋税缴纳的时间,而赋税耽搁,西南四省的军粮和军饷就成了问题。
二则是成都府大多士绅豪强,也都在朝廷里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川党官员,虽说川党是小党派,但几个三四品也是能拉出来的。
他们有恃无恐,一个个的与孙传庭招呼。
如此欢迎,直到黄昏西斜,天空渐渐浮现猩红晚霞才宣告结束。
欢迎完最后一个士绅,孙传庭脸上的笑意收敛,瞥了一眼旁边士绅豪强所谓捐献府衙的金银。
走到这堆金银跟前,随意拿起几份礼单一瞥,数目都让人惊心。
周幕僚一直陪伴孙传庭左右,看着这堆礼品也不由道
“朝廷禁止了陋规和润笔,却不想地方居然用捐献府衙的手段来行贿。”
“这里起码有万两银子,若是平日里他们对刘余佑和潘士良也如此,那来成都任职,可谓肥差”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孙传庭合上礼单,面露阴鸷
“朝廷和这些士绅豪强无非就是一个追堵,一个查漏,谁先行一步,谁就能制住对方一时。”
“这万两银子虽然多,但与他们隐匿的田地、佃户,还有其逃避的赋税相比,亦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布政司衙门,周幕僚见状也跟了上去,并命人合上大门。
热闹的衙门内,便是座位也是分等级的。
捐银、缴纳赋税超过五千两的坐孙传庭那一桌,超过三千两的坐会厅其他桌,超过两千两的坐会厅门口那两桌。
剩下的,全都坐在衙门院内。
一时间、十余桌饭菜摆好,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捐银多少入座。
孙传庭绕过影壁,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他又变成了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与来往入座的士绅豪强作揖招呼。
好不容易等他走到会厅入座,周幕僚也介绍了起来
“巡抚,这是西城李府的李贡生,这是南城的王举人,还有这是东城的张贡生”
“失敬失敬”孙传庭作揖告罪,而这群成都府最大的几个士绅也纷纷起身回礼。
他们陪着笑,与孙传庭一起坐下,而周幕僚也转身去招呼饭菜上桌。
见到周幕僚去传菜,年过五旬的李贡生当即便便笑道
“孙巡抚劳苦功高,此次前来,希望能解决成都府十余万灾民的生计。”
“我等不才,特此前来捐银,除了门口的那些,还有这些都是心意。”
说着、李贡生率先从袖中掏出一份新的礼单,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掏了出来。
孙传庭笑着接过,打开瞥了一眼,上面所写的基本都是米麦,少则数百石,多则上千石。
仅仅是这一桌的士绅,便已经解决了成都十余万灾民几日的口粮。
只是面对他们的示好,孙传庭并不觉得感激。
士绅豪强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们愿意出血,是为了迅速安定这十几万灾民,不想在一个月后,被六司的官员见到他们。
怎么解决,是孙传庭的事情,他们只负责一段时间的钱粮。
等这段时间过去了,灾民们后续怎么活下来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呵呵”孙传庭压着脾气露出笑容,将礼单放在一旁,然后才说道
“十余万灾民,想要安抚他们,这点钱粮只是前提,最重要的还是把御马监的田地找回来。”
“找自然要找。”王举人连忙附和道,但李贡生却笑容一僵,带着几丝商量道
“军屯田不能买卖,在座的都是可怜百姓才租借田地,签了契约”
“再说,这御马监田地租借后,我等也老实缴纳赋税,并没有什么过错。”
“如果朝廷说,御马监的田地不能租借,那我等自然可以退回,但眼下朝廷还没有说,我等若是退回,那自然是损失了钱粮。”
李贡生的话里,似乎他们成了可怜百姓的善人,他们租借田地都是为了百姓能活下去。
这副嘴脸,孙传庭见得多了,自然也忍得住。
他陪笑着举起酒杯,对四周的士绅豪强笑道
“李贡生的话自然有道理,但军屯田的事情,朝廷已经下了决心要收回来,诸位”
“要收自然是可以的,但我们毕竟是出了银子来租田,所以希望朝廷等我们收回了成本再回收军屯田。”李贡生端起酒杯,笑着回应。
孙传庭看他软硬不吃,眯了眯眼睛反问道
“田地不收回,下面的灾民和失了田地的百姓怎么办”
“这个”李贡生想了想,紧接着抚须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