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毒液渗入肺腑,他疼了半夜。聚魂丹得等到彻底天亮才会重新生效,他方能将毒汁全部散去,可师萝衣显然这点时间都来不及,他看着面前少女焦急的眼睛,知道她要丢下自己,去救她更在乎的人。平静道:“好。”
师萝衣一听他说好,心里松了口气。
她就说,卞翎玉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她召出神陨刀,在他周围画了一个结界,便要离开。
师萝衣走了几步,也不知是为什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卞翎玉一眼。
晨光熹微,清水村的清晨显得苍白又冷。那银白衣衫的少年,正坐在她画的结界中,静静地望着她。
那是师萝衣很熟悉的眼神,她有片刻恍惚。
上辈子,所有和卞翎玉有关的记忆,包括这辈子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的。少年眼眸狭长,瞳仁漆黑。不言不语的模样,如空中那一轮孤冷的月,似乎她做什么都没关系,做什么都不会伤到他,他都不在意。
她以前觉得这样的卞翎玉很虚伪,清高,和他妹妹是不同性格的恶人。
明明这一次也是如此,她抿唇走了很远,远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脚步却越来越慢。
荷塘里没有一只蟾蜍,地面隐约可见无数游动的黑影。这些都是不化蟾暴怒后四散的妖气,会侵蚀人体。
师萝衣心中渐渐生出几分难受。
把卞翎玉留下真的安全吗?她知道不是的,可是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人,她更想要涵菽和卫长渊平安无恙。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不带卞翎玉,还为他的不纠缠松了口气。
师萝衣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卞翎玉看着师萝衣离开的背影,眸中冷然平静。
或许他比任何人都习惯自己被放弃,儿时与母亲一起住在天行涧,她说:“翎玉比弟弟强壮,所以解毒的森罗果娘亲给弟弟,翎玉能忍住疼对不对?”
他看着母亲把唯一的森罗果喂给了弟弟,蜷缩着疼了十日。
化形时,他九死一生幻化出代表着天资的长尾,母亲用业火化刀,想要生生斩断。
虚弱的小少年拽住母亲裙摆,想要央求她不要这样做。
她仍是落下了刀,冷漠道:“你弟弟身残,天生无法幻化,他本就敏感,翎玉,只要你和他一样,他就不会难受。”
长尾连着命脉,那日,他疼得几乎死去。他也因此得到了母亲少见的温情,她陪了他半日,断了他天资。
雷火降世,母亲只能带走一个孩子。她毫不犹豫便抱走了弟弟。
他在雷火之下,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麻木地垂下眸子。
后来那个女人厌弃憎恨地看着他:“你生来不哭,也不会笑,和那个人一样高高在上,偏执冷漠,同样恶心。我断你尾,抛弃你,推你下雷火之中,让你永远无法获得传承,只剩丑陋的骨刺。哈哈哈哈,若是旁人,恐怕已经恨煞了我。你竟也不恨我,始终无动于衷,你是个怪物,生来便是令人恶心透顶的怪物。是否在你眼里,我这个母亲也如蝼蚁?你这种怪物,便活该与你父亲一样,不被所爱,求而不得,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