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是皇帝用来证明自己仁厚的标杆,皇帝自然不想真相泄露,故在徒元义说出真相时,柳素卿才会那样镇定。
徒元义没有纠结于此,直言道:“柳素卿早在先太子宫中,就与良妃相识,并且有了非同一般的交情?”
皇帝没有言语,柳素卿在东宫时就认识良妃是他未知之事。可当被提出来后,皇帝就不免想得多了。当年他是如何遇到了良妃,又如何不顾一切将良妃迎入宫中的?这一切仿佛都是他自己所选,却又像有一把看不见的手引导了这一切。
“朕也很好奇,为何是老二?因为你与良妃的‘故交’之情吗?”
皇帝此言一出,柳素卿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这番质问无异在表明皇帝已经相信了徒元义的指控。
“陛下——”
“喊冤就不必了,朕不想听废话。你不说,让乾道远和良妃来说也是一样。”皇帝脸上满是倦色,带着众人回到了营帐。
皇帝现在的心情着实称不上美妙,他了解柳素卿,清楚此人并非一个好的突破口。
于是命乐康伯先提着乾道远为首的方士下去审问,禁军满营搜寻良妃的下落。寻找良妃的人很快传回了消息,半个时辰前,良妃离开猎场,坐车往京城去了。
听说良妃逃出猎场,皇帝竟颇为平静地派人去追。乐康伯审问方士,也很快有了结果。乾道远尚未招供,倒是有其他方士在刑具下招供了不少东西。诸如自己被谁安排入宫,所谓长生术不过是骗局等等。
唯有那乾道远骨头甚硬,一口咬定两场爆炸与自己无关,借命之术并非骗局云云。
看过方士们的供词后,皇帝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下。既没有被骗后的愤怒,也没有自家谋划之事暴露的惶恐,倒像是已经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徒元义站在下首,柳素卿跪着,皇后陪坐皇帝左右,众人皆有自己的心思,却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皇帝率先打破了帐内的宁静:“关于朕此行的目的,你知道多少?”
“是父皇派人绑架元植不成,还是绑架儿臣失败后,退而求其次召了五皇兄和六皇兄‘借命’?”徒元义不假思索道,“父皇一开始的目标是我与元植,打算设计成他人所为甚至以为这是我们兄弟之间内斗?”
皇帝没有否认,又问道:“你知道的这些,都告诉了谁?”
“除却元植至今不晓得内情,其他皇兄皆已被我告知‘借命’之事。当然二皇兄怕是比儿臣更早知情,就不用儿臣多此一举传信了。”
徒元义将皇帝要借命一事告知其他皇子,又没有闹得人尽皆知,便是要皇帝投鼠忌器。除非皇帝一气将那么多儿子都杀了,否则他对任何一人下手,其他人为了自保都可能做出皇帝意料之外的事情。
至于瞒着徒元植是因为成年皇子中,徒元植是唯一一个没有彻底卷入夺嫡的人,徒元义实在不愿他卷入此事。
“你倒是好手段!”皇帝冷笑道,“你是笃定了朕不会将你怎样吗?”
“不敢!正因不敢,所以才会这么做!”一面将事情说开,令皇帝有所顾忌,一面揭穿所谓的借命骗局,掐灭皇帝的念想。
“你既早知内情,为何要等朕动手,你才出面?”
“若不试过,父皇岂会对‘借命’死心?在父皇付之行动前,儿臣若来说借命是骗局,父皇可会相信儿臣?且儿臣并非要等父皇动手,而是等忠顺亲王动起来。父皇对他信任太过,若非将事情闹大,岂能令父皇下定决心除去他。”
第153章 无道昏君
徒元义的坦然深深刺伤了皇帝那颗苍老的心, 践踏了他身为帝皇的骄傲。他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明白自己老了,老得谁都想敢欺骗他,算计他。他自以为掌控在掌心的棋子, 没有预想中的听话, 他的儿子对他全无敬畏之心。
原以为掌控了全局,操控了所有人的命运,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人愚弄的傻子, 为人操控的牵丝傀儡。他心中愤怒,愤怒柳素卿的欺骗, 同样愤怒徒元义揭穿了骗局。
纵然皇帝心中清楚,如徒元义所言事前揭穿借命的骗局他根本不会相信。可他宁愿被骗,也不想这一切被当众揭发。借命哪怕是假的, 他也愿意做这场美梦, 可现在他的梦还没开始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皇帝心中的怒火, 唯有鲜血才能浇灭。他那双苍老而浑浊的双眼在帐内每个人脸上扫过, 想要看出谁正在嘲笑他,谁想要挑战他的权威。
徒元义踩了皇帝好几次底线, 却非常清楚适可而止的道理。该说的说了,该揭穿的已经揭穿, 该亮出的底牌已经翻出,没有必要继续捋虎须,哪怕这是一只苍老的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