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角落,白夜独自坐在肮脏的桌前,面前摆着一杯啤酒。
啤酒?酒吧?这里是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白夜转头看了看周围,愣住了。
充满发酵臭味的酒吧内坐满了人,除了他所在的角落外,每一张桌子都拥挤不堪,围坐着三四个人。
白夜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是长年沉浸在酒精烂醉之中的社会渣滓,他们愁苦地盘踞在酒吧里,将自己的脸庞灌得通红,一边怨天尤人,一边朝四周围的任何目标,投出充满侵犯意味的凶怒目光。
这些人就像是“愚昧”、“愤怒”、“痴呆”的集合体,他们未必生来就在社会的最底层,但却在坠入泥潭之后,彻底留在这里,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摧残自己的肝脏,散发浓重的恶臭,唯一值得向他人称道的,只有过去年轻时代某次从指边溜走的机遇,或许是数字货币,或许是一套价格尚未疯涨的房产。
他们之中的不少都是毒虫,大部分都酗酒,而整日打牌的人,占到了百分之百。
按理说,白夜通常不会靠近这些人,他还有自己的妹妹要养,没心思听他们打着酒嗝,糊里糊涂地诉说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公。
但今天不同。
莫名其妙的,白夜坐在他们之中,感到一股莫名的悲戚。
这股悲戚从心底的最深处传来,白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两个最爱他的家人意外离世,白夜甚至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这件事情发生在两年前,白夜却忽然感到悲痛欲绝,几乎要哭出声来。
但他没有哭,白夜只是默默地坐在酒吧里,忽然感觉周围这些愁苦的人,没有那么讨厌了。
白夜静静坐在桌前,没有喝酒,也没有说话、哭泣,只是静静地坐着,独自咀嚼心底的悲伤。
“砰——”
一声巨响!
酒吧的大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
震荡的巨响刺痛了白夜的耳膜,他本能地皱起眉来,看向那个打破宁静的闯入者。
那是一个穿着防弹夹克的男人,至少三十岁年纪,头发和胡须浓重,虽然戴着深茶色的太阳镜,但他的目光仍然像一头狮子,透过薄薄的镜片,扫视酒吧里的所有人。
令人注意的是,男人的左手臂是一条银色的机械义肢,在昏暗的酒吧环境里闪闪发亮,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强尼·银手,不知道为什么,白夜认识他,知道他是夜之城曾经的摇滚巨星,顶级天王人物,自由主义和反对公司的代表人物。
后来他用一枚核弹炸了荒坂塔,并且死在了那里,从此销声匿迹几十年。
白夜对这个人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强尼·银手不该闯入这个酒吧,搅乱了他的安宁。
不过强尼·银手没有看白夜,或者说,他的目光在所有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扫过,与这些人恼怒、盲目、呆滞的目光对视,然后满意地笑了:
“好家伙,你们可真是一帮畜生!”
银色手臂的男人在上百道视线的包围中,大跨步地走向了吧台,步伐稳健而嚣狂,充满着上世纪的摇滚气息。
每走一步,强尼·银手脸上的表情就愤怒一层,等他双脚踏上吧台,站在酒吧中心之时,白夜几乎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愤怒犹如一座火山,即将喷发爆炸。
这一刻,酒吧中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男人的愤怒所吸引,人们畏惧他火山熔岩一般的温度,但却又不可抑制地,在心中产生了某种期待和渴望,想听到这个男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酒吧之中彻底寂静下来的时候,强尼·银手缓缓开口:
“你们或许能看出来,我是一个老兵,在二十岁那年出卖了自己的前半生和一条胳膊。”
“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参加战争,会有一种幻想,其他人会死,而你不会,然后当你第一次身负重伤,这种幻想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而那个时候,我听到了更加残酷的消息,我们前线的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强尼·银手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们被背叛了。”
“保家卫国的战争实际上是资本家和少数政客的阴谋,他们发动了战争,又将战争失败的责任推卸到我们这些流血牺牲的军人头上。”
“我们愤慨,激怒,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他们的抹黑下,曾经保家卫国的军人,变成了社会中最低贱的全民公敌,受到人民的唾骂敌视。”
强尼·银手低头,点上了一支烟:
“不仅仅是如此,回到家乡后,我看到了更多事情。”
“我目睹过公司夺走农民的水源最后是土地。”
“还目睹过城市变成一台机器,用人们的精神、破碎的梦想以及民脂民膏来做燃料。”
“长久以来,他们控制着民生,拿走了一切现在就流连灵魂也不放过。”
“我向这个世界宣战,不是因为公司和权贵是我的眼中钉,也不是为了怀念过去的祖国才这么做的。”
“这是一场民众反抗脱缰的体制的战争,也是一场对抗乱世的战争。”
“这个时代的世界和我们所有人,都在被公司生吞活剥,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必须不计代价地阻止他们、战胜他们、撕烂他们。需要杀人我就去杀,需要烈火,我就点燃烈火!”
不知不觉中,酒吧里的酒客们已经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攥紧拳头,似乎已经被强尼·银手激起了某种意志,神情都亢奋了起来。
其中一个干瘦的老头犹豫着,向银手询问:
“你会为我们发起抗议?”
“不是抗议,而是一场烈火。”
“我向你们承诺一场烈火,烧遍整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