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儒一直在少年旁边蹲坐到天色渐暗,少年起身看了眼几乎要睡着的李老头,徐清沐开口询问了他天下剑修排行的事。
没有老乞丐在,这对卧龙凤雏也不似以前那般无休止吵闹,擦掉口水的李诚儒开口道:“如今能在剑榜上有名的剑修,除了你的师傅,和那个方云一外,最强的当是现在公认的‘枯剑第一人’叶?,离十三境仅差半步之遥。叶家剑冢每百年必出飞升之人不是随口一说的事,用秘术传承下来的剑修只要能过了家族那十六鬼门关,哪一个出来都是惊艳之辈。排在第二当是那喜欢云游各地,戴一朵玫瑰的娘炮许三宁,死胖子一身剑意极其强烈,传言只靠着自身剑意,就摧毁惹恼他的莲花峰,连山带人全部绞杀,从头到尾却手都没出。排在第三的我连了解的兴趣都没有,不值一提。”徐清沐咂咂舌,这李老头什么都好,就是吹牛不着边际的习惯,实在让人打心底尊敬不起来。
似乎看出徐清沐心中所想,李诚儒也不恼怒,对着徐清沐说道:“抽出离愁剑,对着面前这枚树叶刺出去。”
徐清沐也不废话,直接站起身来,拿着愁离向李老头抛出的叶子刺去。可飘在空中的树叶太轻,一旦剑身靠近,便顺着剑尖向后飘,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似乎就等着徐清沐出丑,李诚儒伸出一手:“拿来。”徐清沐将愁离递过去,却被推掉:“拿出那把木剑。”徐清沐乖乖照做。只见李诚儒单手握剑,气势浑然一变,猛然出手。飘在空中那枚树叶仿佛静止一般,直接被穿透。似乎猜到了少年会认为这是巧合,随后又扔起第二枚,这次甚至都看不清木剑有所移动,那枚叶子像是受了召唤一般,自己撞向木剑,同样被穿透,挂在木剑上。
“剑修者,重形而轻意,则花哨而无力;重意而轻形,则有力却不精,唯有形意结合,相互平衡,才是正道。”
徐清沐看着眼前被世人称作文圣的老头,心中大震。不提这晦涩难懂的精髓,就是刚才露的那一手,在市侩中定能赢得满堂喝彩,确实是技术活。
随手将木剑扔给少年,李诚儒道:“那个韦不谅说的秘-洞,倒是值得前去看看。”徐清沐收好木剑:“一个江湖骗子的话也可信?”文圣似乎陷入深深回忆中,半晌才开口:“秘-洞确实存在,而且知道这些消息的,不多。”徐清沐没有继续追问,默默记下。
傍晚晚饭前,徐清沐又独自出去了趟,绕着周围山势转了个遍,才心满意足返回住处。又在经过酒肆的时候,跟那老板娘打了三两杏花酒。回到驿站时,将酒扔给坐在后山山坡上独自看月的李诚儒,后者接下,喝了一口,骂了声:真他娘的舒服。
徐清沐挨着李诚儒坐下,接过递过来的酒壶,也仰头喝了一口,却不急着盖好壶盖,而是倒了一点在面前的土地,之后才将酒壶盖好,递给身边老人。李诚儒看在眼里,问了句:“后悔握剑了?”
徐清沐用脚将面前被酒湿润的土地踏平,这是老乞丐告诉他的,说上坟敬酒的时候一定要踏平,这样在地底的人才能喝到,不然都被阴间差役收了去,死掉的鬼魂哪里抢的过官差?踏完之后,没有回答李诚儒的问题,自言自语道:“不握剑,老乞丐会心寒吧。”自那长恨湖问心时起,徐清沐就大致猜到了老乞丐有所动作,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握剑的后果竟是阴阳两隔。
李诚儒也难得认真一次:“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如果有机会要照看这天下百万苍生吗?人呐,活着这一世,或如死狗般浑浑噩噩吃屎一生,或如老乞丐那般为了心中执念不择手段,都是命运。不知道自己如何行事的人不可悲,可悲的是知道后依旧毫无作为,被这世道压在身下,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仿佛认定自己生来就该这样,就该如此。可真的就该这样?”李诚儒挪了下僵硬的屁股,同样倒了点酒在地,只不过并没有用脚踏平。“王侯将相,酒池肉林者有,心系百姓者有,孰对孰错无人分清;平民百姓,混吃等死者有,悬梁刺股者有,成功失败后人点评。人人都想朝堂之上指点江山,却最后大多青丝成雪,枯骨独冢。站着活一天,躺着也活一天,这世道啊…”李诚儒喝了一口酒,对着那月亮舒服的吐了一口气:“这世道啊,真他娘的贼。”
徐清沐想伸手拿过那就壶,却被李诚儒拒绝。“少年郎应当肩挑草长莺飞,头顶柳岸青青。这世间污浊之水,可不能多喝。”随即自己又猛喝一大口,再次骂了声真他娘的过瘾。
徐清沐想起老乞丐最后没有端起的第五碗酒,嘴角禁不住上扬。学着李诚儒骂了声:真他娘的贼啊。
直到曹丹那尖细的嗓门想起,徐清沐这才和李诚儒双双下了山头。李老头又恢复了以往那狗都嫌的状态,连忙将酒壶塞给徐清沐,大声喊着徐清沐非要硬塞给他酒壶,逼着他喝酒的鬼话。好像对曹丹,那开口煌煌如天曰,抬手叱咤镇生灵的文圣,有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一直到吃完晚饭,徐清沐带上沉迷在《观潮诀》中的叶倾仙,去了趟那客栈。李诚儒死活要跟着,被曹丹一个眼神直接制止,拉着堂堂文圣的耳朵警告道再教唆徐清沐喝酒,定是饶不了他。一向有点害怕曹丹的李诚儒高高举起双手,大喊不敢。
坐在老乞丐生前坐的桌子前,学着那晚的老乞丐,问老板娘要了一壶酒,一碟盐水花生。
徐清沐想起那年老乞丐教给他的一句歌谣:
一敬天,二敬地,三敬生前身,四敬死后魂。
若留第五碗,拜别眼前人。
祝君前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