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赛博幽灵的虚幻之歌(5)

都市另一侧,时雨零随手捏碎通讯符咒。

时明时暗的灯光照亮了一双尖头皮鞋,体型瘦小的男人穿着浮夸的白衣站在路灯下,他的脸上用七彩的油墨画出一张笑容。另有一个诡异的纤细人形站在高楼顶上俯视,它那黑紫色的肌肤如钢铁般冰冷又如刀锋般尖锐,雨珠在触及它时被砸得粉碎。

“嘻嘻嘻!我们被小瞧咯,傲慢魔偶!”白衣男人发出难听的笑声,“她说我们是,嘻嘻,小麻烦呢!”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欢愉魔徒。”高楼上刀锋人形低头,发出无机质的冰冷声音,“傲慢与自大会令她们懊悔万分。”

秦芊柏一言不发,已提着刀走上前去,艾兰迪娅出言提醒:“请小心,秦小姐。他们的力量强于曾经的惊悚惧魔。”

“我会速战速决。”

雨幕中激突再起,所有船员均陷入战局,无人知晓绮罗的踪迹。

雨势渐大。

·

【启明星号的所有成员均被剧团演员拖住,偌大一座城市竟再无援手。

转生无用,拔剑无法,纵以涅炎剑气焚尽都市,“信息生命体”仍在陷阱之中。“执剑人”当机立断派蛇身去寻游侠协助,可惜此次攻势不止恐惧之雨,更有迷乱之音。即使“游侠”瑟薇丝令雨势停歇,陷阱仍然无法可破!】

·

绮罗又将自己藏了起来,她站在服装店的屋檐下方,独自一人躲雨。雨水滞留在街边化成肮脏的镜子,映照着女孩难过的脸。

她出来时太过匆忙了,光想着背上吉他却忘了带伞。可跟公孙策出门一向不需要雨具的,他的念动力总是很方便能帮大家遮风挡雨。想到这儿绮罗的心情更低沉了,她遇到事情总还想着拜托公孙策帮忙,她依然没法靠自己做到什么事情。

瓦罗宗长的说教绮罗听到一半就跑掉了,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从前听得太多太多。那教士和她的父母是一样的人,古板到不通人情,一张嘴就是现实就是大道理。每次听他们说教绮罗都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些话就像一道道透明的墙将人生路堵的死死的,世界看似一片宽阔但往哪儿走都会碰壁,只能老老实实走他们为你选择的路。

有一次绮罗实在没有忍住回嘴说人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随即而来的就是越加恼火的训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成功呢?你以后养活不了自己该怎么办?你父母老了还想指望你赡养呢,你这样一意孤行到了几十年后我们又该指望谁啊?这样一通话语砸下来纵使有再大的不满也说不了了,再说就是不懂事不孝顺无理取闹了,于是脸上就一片木然,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仅是点头称是挤出懂事的笑容,说爸妈你们说得对我明白了。

现在想想真可笑,再过20年可能连世界都要毁灭了,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想什么梦想。

绮罗愈发觉得憋闷了,胸口像喘不上气一样难受。她摸出手机,想找大家说说话,随便谁都好。

手机屏幕亮起,右上角显示无信号。

绮罗瞪大了眼睛,姗姗来迟的警觉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大脑。这里是实音之州最大的城市,这儿怎么会没有信号?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失去了通讯?公孙策一向小心谨慎向来都对她多做防护,他怎么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出门,到现在还没一声联络?

滂沱大雨落向大地,白色的水花激起沾湿了小皮靴的表面。绮罗这才注意到街上不知何时变得空无一人,雨中一个行人都没有,世界空空荡荡得像是只有自己。绮罗慌了,她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情况。她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回头,一直往大家居住的宾馆跑去。

她不敢坐公交车也不敢去地铁站,隐匿状态中没有敌人能立刻发现她,因此才更要小心行事不能自投罗网。敌人用大范围的精神攻击就是来专门针对她的,绮罗知道自己身边什么防护手段都没有,一旦被逮住就要落入死地。

绮罗在雨中沉默地奔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找到大家就安全了,别再想杂七杂八的事情扰乱自己的情绪,可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绮罗听到了声音,雨中有人们的说话声传出,雨声营造出幻觉般的水幕。

那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拿着咖啡杯在实验室中闲聊。

“二重身能力的那个项目进度怎样?”

年轻点的白大褂眉飞色舞:“顺利极了。查了查发现那女孩想当偶像,我就找博士要了点经费承诺帮她实现梦想。她很爽快就签了合同,绝对的合法合理挑不出一点问题来。”

“真有你的啊!这长期项目到手少说三年都不缺素材了。”他的前辈一脸羡慕,“不过你经费够吗?专业调音那套器材我记得蛮贵……”

“拿淘汰的老货色糊弄糊弄就是了,还真在她身上扔钱吗?”年轻的白大褂一脸不屑,“这次经费我一口气省了70!”

“嘿,那作曲的经费怎么省?”

“让她自己写去,合同里只承诺提供协助,谁管她折腾成什么样!”白大褂得意道,“反正实验完成后她连记忆都没掉,也不用担心多生枝节。”

“真无情啊~”

“不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吗?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啊。”

水幕随着两人的远行而散去,绮罗紧紧咬着嘴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中计。那该是许久前发生的事了,她才刚和白大褂们签了合同准备合作。那时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以为这是笔划算的交易,却未想到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绮罗强迫自己往前走,不要被幻象迷惑。而雨一直在下,新的幻象如影随形,她没办法移开视野,因为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景象。这一次绮罗看到自己刚出道的时候与业界的前辈们交流,许多人对她冷嘲热讽说她的资源差到难以入目。

“你还在用10年前的设备?你的事务所到底寒酸成什么样了啊?”早出道一年的前辈嘲笑。

“自己谱曲?别犯傻了,真以为自己拼得过ai啊。”老前辈边抽烟边说教,“别折腾自己那点艺术细胞了,早点换个新版软件少走歪路。”

那一天绮罗才知道原来早在十多年前业界早就少有纯天然歌手了,大家的声音都经过了不知多少次调制,大家的歌都是用特殊软件写好的定制品,没有技术和资本的支持哪怕天才也无法崭露头角。而她的设备很差,她的支持仅限于白大褂们施舍的那一点,她只能自己作词,自己谱曲。

画面里的高中生齐静萱又回头去找白大褂低三下四地请求援助,她得到了第二份合同,更专业的设备与支持换来加倍的实验时间。但她还是只能自己作词自己谱曲,白大褂给了她一个软件号称能做出“完美产品”,但绮罗知道那是早早就被淘汰的免费产品,没有丝毫用途。

“别再演了。”绮罗低声请求。但水幕不听她的话,过去的幻象还在顽固地播着,看她将时间分割成无数个细小的碎块,赶赴实验室和演出现场,再用二重身上学,高中里的同学们对她议论纷纷。

“那个齐静萱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她很忙吧,听说签了白大褂的合同。”“自寻死路啊……”“讲真离她远点比较好,靠近了会被拉去做实验的。”

高中时期就这样孤独地闪过去了,没多少值得播放的画面,往往都是同学们的议论和嘲讽。后来齐静萱索性不去上学了,她用二重身在家里看动画玩游戏,为自己提供一点可怜的慰藉……

绮罗闭上眼睛,捂上耳朵,靠自己的记忆在雨中前行。可她是信息生命体,她总能感知身边的一切。水幕中的画面又成了她的父母,母亲在屏幕前严厉又焦急地呵斥。

“齐静萱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参与到什么危险的事情里了!”

“我没有啊。”高中生齐静萱木然地说,“我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