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当时有点恍惚,望着桌子上的炒鸡蛋,心想不知下一次再看到母亲做的菜是什么时候了。泪城离帝国不远,信息发达的时代,只要探头一看,就知道归顺帝国后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的——尤其是底层普通女性的未来——区别只在于愿不愿意睁眼看而已。
她在离家之前不算底层,离家之后,谢风就变成了最底层,离街头上的泥巴仅有一步之遥。
从这个角度来说,能被东罗绒收留,或许是她这两年来最幸运的一件事——只不过对于谢风来说,这种“幸运”并非是物质意义上的,而在于东罗绒这个人本身。
……虽然东罗绒对于自己的事情什么也不说,不过她也是吊在一根丝线上的人吧。
别看东罗绒连测体温都不会,可她在别的地方,却另有一种细致敏感。谢风被安排在另一个酒店房间里;东罗绒来看她的时候,总会带上一本书,或者一部掌心游戏机。
泪城的雨季长得无情。下雨的时候,东罗绒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双脚架在她的床上,一页页翻书,或者吧嗒吧嗒打游戏。每一次谢风从昏沉中微微睁开眼,总能看见房间里一角亮着台灯,照亮了椅子上的人一线侧脸。
外面的天地再昏暗无光、风雨凄冷,这一个角落里总是有台灯,有人在的。
谢风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悄悄把脚伸下去,脚趾头探出被子外,搭在东罗绒冰凉的赤足上,叫她打了个寒噤。这样一点点皮肤的接触,一点点甚至谈不上暖的联系,似乎已足以安慰她过去的两年。
“热死了,”东罗绒没一会儿就把脚挪开了,“你用我降温吗?”
原来已经看出她醒了啊。
“可是……”病得稀里糊涂的谢风,说话时显然少了一层过滤网:“我好久没有碰过别人的皮肤了。以前我生病,我妈都会抱着我。”
“抱着你?你们泪城人这么感情外放么?”
那时她还在上小学嘛。但是这句话谢风没说。
爬进三十九度的被窝里时,东罗绒一脸绝望的样子。要她抱着谢风,那是万万不肯的,但一起躺在床上,让谢风枕着她的胳膊,尚且可以忍受一下。
“好了,不要哭了,”东罗绒这一句话听起来意外地极其温柔,温柔得只会起反作用:“……世界上哪有什么事,值得你为它一哭。”
尽管高烧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但总体来说,谢风一天比一天好。
东罗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捡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养起来,是否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她反而一天天地往谢风房间跑,看她吃饭了没有,把自己不爱吃的西兰花都放她碗里,跟她学泪城本地话,和她一起敷面膜,并宣布“这是最好的退烧贴!”,过了一会儿,又要抱怨“你是炉子吗,把面膜都烤干了”。
她只是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东罗绒是谁,她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在泪城,这些谢风通通都不知道——老实说,谢风也不知道这些讯息对她而言是否还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