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也看得出诸葛恢的意思,叹息说道:“庾叔预本是陛下元舅,能自履要塞为朝廷防守西门,本来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历阳本为其家旧孽之地,叔预其人早先也未镇重土,我是担心他轻权率进,求切误功啊。”
其实关于庾怿晋升豫州刺史的事情,在台中已经排上了日程,即便旁人不催,这件事近期内也就会落实。可是这一次王导为难之处在于,伴随着为庾怿请任豫州刺史之外,还有关于在涂中侨立梁郡等中朝旧治的请求。二者混为一谈,便让王导不好决定。
涂中那个地方,乃是江表屏篱,若想江东安稳,必然是要有所经营的。庾亮在世的时候便曾力主此事,当时王导并没有强烈反对,结果因此而让祖约心生猜忌,怨望朝廷,酿生大祸。
可见那一个地方情况太复杂,庾亮在世的时候,中枢尚是权重,又有郭默那种熟知北地形势的宿将帮手,仍然没能取得大的成果。如今庾怿却要以历阳新废之土,进望涂中凶险之地,无论是其能力还是威望,王导都不看好。
所以他是希望诸葛恢能够说动庾彬归朝,以此来对庾怿施加钳制。庾亮这个儿子本身虽然不足以发挥大用,但其人归都,很大程度上就能将皇太后对庾怿的支持分享一部分。庾怿在历阳本来就没有太深根基,一旦中枢的支持减少,迫于无奈,步伐也会放缓下来,不敢过于激进。
王导倒不是要一意阻挠边将求进,而是因为眼下的情况不允许。江东新定之废土,亟待安稳以恢复元气,这个时候边地行事如果过于激进,胜未必足喜,败则引祸尤深。
荆州陶侃那里便是一个例子,围绕着襄阳胶着维持,不能进取,不敢引退。钱粮人命俱有大耗,却未能得寸土之益。虽然这样一来能够缓解荆州强藩对中枢的压力,但王导作为执政重臣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毕竟敌虏胡奴才是共同的敌人。
“既得陇,复望蜀,太保难道不知缘起何处?”
诸葛恢讲到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乏浅怨。他是真的有不满,前段时间他以武陵王师的身份,争取将湘东并入武陵王封土中,并且希望王彬能够出任武陵相。那里也是数郡之地,而且能够与江州互为表里,进则足以制衡荆州陶侃,更可以顺势为其争取南蛮校尉之职,以分荆州兵事。
原本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计划,可是当诸葛恢找上王彬时,王彬却因湘东山水凶恶而拒绝,结果这个职位便一直悬而未定,而陶侃为子请任王卫的奏书却已经到达了都中。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诸葛恢感到气愤的事情,他也知道王彬近来诸多不顺,若真是懒于勤任倒也罢了,能够理解。可是此人厌居瘴乡,如今却要穷逐会稽这钱粮富地,取舍轻重,其人脾性毕露无遗!
所以早前王彬登门拜访,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支持,诸葛恢根本就懒于回应。也因此,刚才王导请他出面说服庾彬归都,以此而对庾怿施以羁縻时,诸葛恢断然拒绝。他甚至对太保都生出几分怨气,你家兄弟矜贵,不居潮湿之地,难道我家女婿就是名贱,要自伤为你家修补漏洞!
王导听到诸葛恢这语气,便知对方也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是在费尽心机帮族弟谋取善任而罔顾别家。只是这件事他根本没办法解释,难道要告诉诸葛恢,我被我下属坑了?就算是这么说了,对方也要怀疑驸马究竟是不是受他指使,毕竟好处要落在他家头上。
且不说诸葛恢有怨气,王导自己又何尝不怨。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事情,结果却闹得这么复杂。单单最近这几天,台中所涌出来关于官员任命的议题,比过往大半年的时间里还要多!哪怕没有诸葛恢的提醒,王导也明白这就是王彬争取会稽内史的恶果!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王彬那里是说什么都说不通,只是一意要求会稽。如果自己这里再一味的强阻,局势会不会乱还另说,家势首先就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