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对此自然不能淡然,他很明白路永之所以态度如此恶劣,除了恼怒于他们坐视都督犯险之外,也有一部分是身为淮南老人对新加入者天然的警惕和威吓。
要知道如今在中原范围内,淮南都督府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势力,甚至连徐州都要稍逊一筹。都督府在梁公治下,虽然不似江东那样着重门第、清誉,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排序,这是无可避免。
如今都督府中,都督本人因是南北雅重、时流共推,倒是没有太明显的派系色彩。但在沈都督之下,各人其实也都有一个相熟的小圈子。
像是郭诵这个人,追随都督时间最久,资历最厚,又在中原尤其是河洛广有威名,可以说是淮南军中除沈都督外的第一人。许多中原的豪宗、流人也都乐于向郭诵靠拢。
韩晃和路永这两人隐有相同的出身和经历,所以关系要比旁人更亲厚几分。与之相似的还有徐茂、曹纳这些从徐州投靠过来的军头。另有毛宝则是江州一系的代表,而沈牧便是沈家自己或者说吴人群体在淮南军中的代表。
人莫能免俗,即便是都督本身没有这方面的表示,但淮南军早年五大督护、如今的几个头领,若说最强势还要属沈牧。一方面自然是都督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吴人乃是淮南军最大金主,另有大量吴人子弟被引入军中担任中低层次的兵长将领。
与这些人相比,谢艾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来者,他与哪一方都沾不上边,能够在淮南都督府立足,完全靠的都督赏识。
所以有的时候,沈哲子也会与谢艾讨论一下如今淮南军内部的形势,当然话题不可能太深,但哪怕只是浅谈辄止,谢艾也能感觉到都督对这种派系的存在是心存抵触的。
谢艾作为一个外来者,是能够比较客观看待这个问题,不存在什么立场偏颇。他也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但毕竟阅历所限,在都督府尤其是跟随在都督身边许久,才勉强跟得上都督的思路。
在他看来,淮南军眼下即便是有些小圈子存在,但也无伤大雅,所谓人之常情,谁都不能免俗。江东是个什么样的形势他倒没有实际感受,但相较于凉州那种纠葛内耗,淮南军在这方面实在是好了太多。
毕竟如今的淮南都督府,可以说是完全覆盖于都督一人威望之下。类似郭诵等督护战将,看似拥有着不小的号召力,只要都督一声令下,军众即刻就会将之抛弃,完全没有制造内耗的基础。
但跟随都督这段时间以来,谢艾对于都督也算是比较了解,并不觉得这种抵触是杞人忧天。其实无论都督府内部,还是中原几郡乡声,时流在推崇都督之余,其实也不乏别的声音,主要便是集中在都督揽权过甚,稍逊于人情。
这一点包括都督府内像谢尚、王述等已经担任郡守的高级属官,其实都有相似的看法。他们未必是存心挑战都督威信,只是觉得有的时候都督显得过分强势,比如对豫州乡宗的逼迫,以及阻拦江东台城插手淮南都督府事务。
在他们看来,如今都督府已经极为强大,适当放低姿态,更加有利于团结时流,扩大影响力。比如说江东一些南渡人家,不乏中原高门望宗,若将这些人物大举引入都督府,能够更加容易的笼络乡土人家,让都督府立足豫州更加平稳。
时下人情、法礼概念本就模糊,这样的想法或是有些私计在其中,但也不能说就是完全有害。事实上就连都督自己也是在有计划将南渡侨门逐渐吸引过来,只是将主导权握在自己手里,不与旁人分享。
不同于别人认为都督权欲私计太浓,谢艾却觉得那些中伤偏望都督的人才是格局眼界太浅。尤其是这次都督主动前往酸枣引诱汲郡来攻,更让谢艾觉得时流无论对都督推崇又或讥讽,其实都没有切入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