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把草帽往半空中一抛,漂亮利落的掉回了他头上,咧嘴笑起来:“我在这儿站了半天,就为等你,跟你一道进去蹭顿好饭吃,不会不允吧?”
她将金龙鱼的缰绳递给了侯府的卫兵,大笑:“行了吧你,快点进来了!”广阳侯怎可能不把他当座上宾,明明是在这儿等着她,非说成是不敢上桌。
殷胥有向她提出过,要北机来帮忙打探情报,而陆双毕竟是外人,大邺的军报从他手里传过,怕是有什么纰漏。崔季明惯常知道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一点小事儿也要吃醋的心思,却没有同意。
在叛军境内拉拢眼线的事情,陆双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军情的刺探和北机还是有些不同,她与陆双在合作上已经相当熟练,几条插入叛军境内的线路也都连通,陆双对待战事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来主动配合上她快速移动的行军方式。效率高却可能较为死板的北机要想跟她磨合,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崔季明不想冒这个险。
陆双倒是从未说过自己的年纪,如今怕也是二十七八了。军中这个年纪不成婚的倒是一大把,陆双虽然也时常关心她,但当年一句没说出来的楚河汉界,他自己也想体面的留守对岸,崔季明也甚少再去问他,只是偶尔听说陆双来魏州、博州一代送消息之后,也常去城中喝几杯花酒,她心里头反倒觉得放松。
崔季明常常想,从朋友过渡成恋人,与她而言实在是有点做不到的事情。殷胥倒是满口说着什么前世二人如何哥俩好,她想着或许就是因为殷胥前世很依赖她,她才愈发别扭不自在,绝不肯多迈出一步了吧。
若是今世也从朋友做起……崔季明想着估计要再等上几年,他再火急火燎一点,她才肯去牵他的手吧。
往主屋走去,一群满身血与泥的将士们自然也没有换衣甲的功夫,就这么坐在了地毯之上。广阳侯往主座边走去,正有一个灰青色衣裙,挽着碧色披帛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崔季明只看着广阳侯走过去,将朝廷的信递给她,她坐在副座上,手指纤长,拆开信来读。
微微低垂的眼角和殷胥有那么几分相似,面上有些细微的多愁善感,一点菩萨相,显得对于情绪和纷争十分敏锐,她比薛菱还要大几岁,唇角鼻翼两侧有了不少皱纹,广阳侯躬身与她说话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来一笑,广阳侯也咧嘴,她眼睛里还有点少女模样。
崔季明不太知道这位青娘的故事,本来还存着不少八卦的心思,想打探打探这位殷姓仅剩的长辈,如今却忽地觉得没什么好问了。
或许是因为天性的敏感,青娘可能少女时期就不能忍耐大兴宫的杀机与胶着。听闻袁太后最宠爱她,送亲的车队都延绵几里。然而当她离开了大兴宫,就不再姓殷,也不再是什么公主。
或许远嫁幽州,也有过小矛盾,也有过找不到亲人帮忙的气苦,但现在也过得好好的,既没有一身无奈苦痛,也没有像她三个兄弟一样要不早死要不里外不是人。她简直都算上两代纷争里的奇迹似的。
崔季明忽然就觉得哪还有必要去打探。
连殷邛都要忘了的阿姊,殷胥也没必要想搬出这姑母来,就让她被忘了也挺好。
就在崔季明和众将士在幽州松一口气,各自喝的七仰八叉的时候。于空韬却下了一个决定,七万多将士离开相州,大军布阵,齐齐攻向了崔季明的大本营、黄河沿岸势力的中心之地——魏州。
因为这横跨恒冀的这一刀,对面本来隶属沧定、后来被纳入恒冀的部队,似乎也散了,连攻打博州都做的有气无力,似乎是知道于空韬的鞭子甩不到这边来,自生懈怠。
在博州的张富十猛然一轻松,他按照崔季明之前所说的,不再固守城池,而是主动出击,打得沧定退出百里,这才回到博州。
而七万大军并不是小数目,于空韬一部分兵力回调准备途中突袭崔季明,另一面对魏州发起了阵势浩荡的总攻。无数木架高台伫立在魏州城墙边,上头不眠不休的弓箭手躲在铁板后头,没日没夜的朝城内放箭,吃喝拉撒都在上头,箭塔下头一圈都要被施肥的长出新草来了。
攻城的巨车也在撞击着城门,于空韬也相当有策略,大批的骑兵在崔季明切出的线路上不断游走等待着拦截,而他甚至将主城恒州的投石机和步兵也调过来,只为了打魏州!
他显然是相当棘手的敌人,走了崔季明最不想看到的路子。于空韬想的是,就算是崔季明有魄力,去攻打他的根据地恒州,那也距离颇远、没有器械、恒州又是在内部,崔季明攻下来的几率并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