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人肉扩音器迟林,后排的学生们要是有一句听不见就有点着急,催着要也是他们曾经尊敬却又嫌弃的迟先生大声点。他喊到第二节课下课,嗓子都哑了,徐朝雨给他递了好几次水,他就一只手拿着搪瓷杯子,一只手拿着喇叭筒,什么贵族围巾也拽掉了,就跟大甩卖似的站在第一排喊话。
等到下课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不少外头走动的学生也听见了迟林的喊声,凑在大教室外头的窗子那里看。不少学生纷纷涌到前头,男生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女孩子们可没那多么想法,凑上来叽叽喳喳的找徐朝雨说话。
徐朝雨哪里见过那么多人围上来,也有点慌了,拽住了连忙跑上来的迟林的西装外套。她倒是也知道女孩儿们都是好意,她们脸上也都是青春好奇的神情,让她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迟林道:“哎,你们回头能不能一个个问,真要是觉得好,那就报国史课,就好好写作业啊!”
这年头的校园外到处还守着死板的规矩,但是在校园内,一切的等级都是用来被推翻的,女孩儿们都贴过海报嘲笑严校长,又哪里懂规矩,伸手就想推开迟林,笑道:“徐先生要不要喝咖啡,我知道校门外有特别好的咖啡厅。我们还想问好多事儿呢,今天我们一起请咖啡,徐先生再跟我们讲一讲吧!”
迟林心道:你们想得美,我都没约她喝过咖啡。
徐朝雨被挤上来的一拨拨人惊得缩在迟林西装后头,小声道:“下、下一次好不好——”
迟林觉得那一只手轻轻的拽住他,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千百万个比喻,好比草原上领头的骏马被某位姑娘的索圈套住了脖子,好比雷雨交加的夜里被一双手从身后抱住——
他大脑里喷薄而出的全是从古至今的艳诗,从南到北的情歌,狂浪拍岸,瀑布飞泻,他激动地脖子都红了,忽然吼道:“讲了两个多小时了!你们就不能放先生歇一会儿!都回去!想听下次再来!”
学生们悻悻而归,面露嫌弃:“迟先生,我们又不是来听你的课。再说了,徐先生又不常来,我们以后见不着怎么办。”
迟林:就是因为我也不怎么能见到,所以才要把你们这帮小子先赶走啊!
徐朝雨抓着迟林的西装,探出一点脑袋来,小声道:“你们可以给我写信,寄到学校来。学校会给我送到家里的。如果有什么疑问,我都会给你们回信的。”
等到所有的学生都走了,迟林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来,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好,刚想道歉,徐朝雨却捂着胸口松了口气,笑道:“谢谢你呀,吓死我了。他们这些孩子真是年轻,冲过来感觉跟……要吃人似的。”
迟林赶紧笑:“孩子们都是求知若渴,习惯就好了。啊,跟你来的那个大姐睡着了。”
徐朝雨转脸看向第一排睡觉的鲁妈,捂嘴笑道:“难为鲁妈听我讲这些,她肯定觉得特别无聊。一般人也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啦。”
迟林:“你又不是一般人,刚刚坐的这一屋子人,未来都不是一般人。哎,你别叫她,估计累了,让她歇一会儿也算是体谅人家年纪大了。这会儿食堂估计有点下午加餐,你要不要去吃一点?”
迟林可都是算好了时间的,徐朝雨果然摸了摸肚子,她长了这样一张脸,却做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她笑道:“确实……有点想吃东西。我给鲁妈留个纸条吧,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不过……”
迟林脚疼的厉害,还在装一派淡定,他的眼镜两侧还挂着老奶奶用的那种眼镜绳,背着手收敛起了自己的天性,贴心道:“怎么了?”
徐朝雨小声道:“我怕……我做事不妥当,又丢人了。我哥让鲁妈跟着我,就是怕我做错了事。”
迟林摇头笑道:“应该不会吧,他估计就是担心你,找个人照顾你而已。你能做什么傻事,都已经在几百个人前讲了两个小时的课了。再说……总有我给你垫底儿呢。”
徐朝雨这才放松下来,她拿钢笔写了个纸条,压在鲁妈旁边,一步三回头的跟迟林走出门去。
迟林一直没机会给她好好介绍一下校园,可走出去了之后,已经脚疼的一瘸一拐了,徐朝雨似乎也很紧张,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对他并不算热情。
天气也热,他的西装也难受。
这会儿正是别的老师上课的时候,校园里人很少,他们走到生物科外头的院子那里,阳光灿烂,地上的草绿的扎眼,迟林忽然停住了脚步,道:“你等我一下。”
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忽然脱鞋,两只穿着袜子的脚放在了草坪上,松了口气。然后干脆连西装外套也脱了,把半干的头发随手一揉,叹气道:“对不起,我真装不下去,我快难受死了,我真想回去换条裤子。还有鞋,这鞋是我借的,小了。我刚刚那段路走的就跟刚缠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