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纸终于包不住火,这么一桩大事终究有些风声传出来,刘永福不知道从哪路神仙那获得了确切的消息,那自然是震怒非常。
不论如何,他是越南的堂堂三宣副提督,位居二品大员,别人该享受的福利我也享受得吧?何况这父母照例封赠的福利,是嗣德皇帝御笔亲书,朝中诸公一致通过,居然还有人敢把这事漂没了!
他第一个就怀疑到了统督北圻军务的黄佐炎身上,接着他又想到许多朝中的对头,当即一狠心,一咬口,他就以退为进,自己先请病假,然后把黑旗军各营的营官把都叫来保胜议事。
黄守忠和柳宇一同晋见刘永福的时候,他双眼红肿,还在愤愤不平地提着这件事:“照例封赠父母,这本是我老刘家极荣光的一桩事,越南国王开的金口,朝中诸位大臣的好心好意,可是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如果有朋友知会一声,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眼角已经看到了黄守忠他们进来了,当即招呼道:“黄管带、柳管带、叶管带,你们给我评评理!这事情他们办得对不对?”
原来细柳营与刘永福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柳宇在山西已经自成一系,根本不服从刘永福的调度,现在这么几声招呼,却让双方的关系又近了许多。
“我父母一辈子辛勤劳作,将我抚养成人,却未等到我在床前孝敬安享晚年,就已经撒手西去,那时刘某年少,家中贫赛,只能草草下葬,二十多年来每每引之恨事……”
说着刘永福眼泪就下来了:“不能尽儿女一份孝心,此生平恨事也,如今虽已富贵,但每每念及未妥置先灵,即自梦中醒来,好不容易得一南国封赠,又有小人当道将其贪墨。”
他是条英雄汉子,只是一说起这事,却是泪如雨下,仿佛这父母封赠的事情重如天地,柳宇不由在心底想到:“真是个农民……”
柳宇这一句心里话,绝无半点贬义,纯是赞叹着刘永福那中国农民特有的孝顺与质朴。无论是飘泊在何处,这些中国式的农民,始终留恋着故土,他们和故乡、父母有着血肉相联切不断的关系。
那边刘永福却是英雄气短,拉着黄守忠在说着他早年的旧事。
他是个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他母亲是个改嫁的寡妇,和刘父成亲时带了与前夫所生的儿子过门,因此刘永福排行第二,又称刘二或刘义,他生于防城,八岁时迁居上思,早经风雨,十三岁时便在滩艇上打小工,十五岁即为滩师指挥行船,终年辛劳,不得一饱。
说到这段经历,刘永福真是泪水不断地往下落:“我十七岁那年,先是八月母亲仙去,父亲拿出多年积蓄让叔叔去买一口棺材,哪料想叔叔好赌,一去不返,父子越发悲痛,苦于手中无钱,只能另买四合板草草下葬,坟场上我哭晕过去……”
“哪料想这年十一月,我父又于贫寒交加中辞世,我们兄弟一贫如洗,只能用家中床板拼成一副棺材,草草下葬,那天起,我便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说着,刘永福的眼泪又下来了:“到了这年十二月,与我同住叔父又一病不起,我家中却是床板都没了,只得用木屑垫坑草席裹尸将叔父下葬了……哎,到现在今年已经是二十七个年头了。”
数月之间,连死三个至亲之人,事后又有债主上身,只能将老屋转卖还债,兄弟二人只剩下了一个光身子,这是刘永福一生最落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