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就给她解释:“我们中国人,经常把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这两事儿,混为一谈。比如亏本倾销、恶意低价占领市场再抬价,咱中国人就觉得这事儿好像既违反了反垄断,也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好像一犯都犯。
但是在美国,压根儿就没有专门的‘反不正当竞争’独立立法,人家对不正当竞争的管理,只是反垄断的一部分,一种表现形式。
在70年代科技企业大规模兴起之前,这两个是差不多的,没必要区分太细。不过70年代,随着芝大那批狗币经济学者崛起,鼓吹科技行业的天然垄断与‘垄断促进科技创新’,美国人在这方面的评判,出现了分化。
对于反不正当竞争,他们管的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事儿,你倾销了,满足了那些陷害对手的条款了,你就算不正当竞争。
可是否‘垄断’,评判的不再是你害没害对手,而是看你害没害消费者。换句话说,你就算倾销了,逼死了对手,甚至市场占有率都100了,但你只要倾销逼死对手后,没有趁着‘天下已经是我独占的了’,重新涨价涨回来对消费者作威作福,而是继续永远低价下去,消费者买到的东西没贵,质量也没下降,消费者有实惠,你就不算垄断。
而我们中国,目前在这方面的经济立法,还是学的美国70年代以前的老派思维,我们重视的是企业和企业之间有没有超限的挖坑下套,而不是企业和消费者之间的权益。”
这番话,外行法盲听起来可能有些累,但米娜是稍微懂点行的,所以马上就理解了。
说句便于后世人理解的、略微有点近似的例子解说一下。
比如201x年的哔哔打车,你抢市场的时候那肯定是亏本补贴、恶意倾销,这没跑了。
但是按照新的反垄断法,这事儿不能马上治他的罪。
因为你还不知道他靠恶意补贴战干死其他竞争对手后,会不会坑害消费者。
他要是不害消费者,只害对手,甚至杀对手对消费者是有利的,那么对于逃过反垄断制裁就有很多加分。
可是,如果杀完对手之后,真的开始猛涨管理费,打车比原先旧的线下出租车时代还贵了,大家怨声载道,这时候你才能说他确实当年卑鄙无耻,违反了反垄断。
这是传统“反不正当竞争”的b2b思维,和后来的“反垄断”b2c思维的最大差距。
一个关心弱势经营者有没有被坑,而另一个不管弱势经营者的死活,只管最终消费者有么有被坑。
当然了,也不是说“反垄断”管得就比“反不正当竞争”宽或者窄,只能说这两个思路各有交叉重叠、也各有额外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