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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仁义就在战场上轮动肢体,面对着润州军阵跳起舞来,最后那名决斗者催马赶至,狠狠的一枪扎向安仁义后心,就在这一瞬间,安仁义猛地旋转身体,躲过了对方的刺杀,反而将决斗者扯下马来,用他铁一般的臂膀扼住了对方的喉咙,活活的扼死了。

安仁义扼死最后一名对手后,将尸体丢弃在地上,高举双臂对着常州军大吼起来。他此时除了身上一柄佩刀以外,再无寸铁,可是数千名常州军却无一人再敢上前。这时数十骑赶到安仁义身旁,将其围在当中,却是他的本族亲兵护卫。随着一声号令,众人跳下马来,跺脚踏地,拔出腰间横刀,有节奏挥舞军刀,跳起舞来。

原来这安仁义本是沙陀异种,这沙陀人本是西突厥余部,是草原上勇武之人杂合而成,便是舞蹈也往往寓武事与其中,唐王朝胡风甚盛,开国时的《秦王破阵乐》便是其中余绪流传。

见安仁义如此勇武,常州军阵中的李遇已经面如土色,身边将校也是相顾无言,虽然润州军还没有开始进攻,可是己方阵营已经开始松动,低级军官不得不依靠鞭打和叱骂来控制自己的手下,这只能用一个原因来解释,士卒们的士气和战意已经低到了最低点。

安仁义和手下跳了一通战舞,在两军之间的战场中央耀武扬威了一番,便回道己方阵营去了,接着便是一阵阵的战鼓声,随着鼓声,润州军开始慢慢的向前移动,决战的序幕拉开了。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一上午的阳光早就将空地上晒得干干的了,无数只脚践踏在地面上,激起的尘土笼罩在军阵的上空,久久不能落下来,如果从正上方看下去,便能看到一个个棋盘大小方块在慢慢移动,在它们的上空满是树林一般的矛林,突然,随着一声号角声,常州军的军阵发出了一阵急促的空气振动声,雨点般的箭矢落到了那些方块头顶上,一些人被急速飞过的箭矢射中了,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可是后面的人立刻补充了他们的空位,那些方块的只是稍微停滞了一下,便继续向前方压过去,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挡的住一般。

安仁义将自己的内牙军放在了右翼,正好对着常州军的左翼——也就是王启年领兵据守的壁垒。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如果从水塘便进攻的话,一旦遭到对方预备队的反击,则很容易被赶到水里去;而只要能够夺取这个壁垒,他便可以席卷常州兵的阵线,狠狠的打击在敌军的背后上,取得全胜。右翼的第一波的几个方阵便是由莫邪都军士组成的,由于在吕方治理丹阳的时候,通过对本县豪强的镇压,获得了大量的空闲土地,作为这些军士的免役田。莫邪都留在丹阳的士卒都有足够的田产,使得他们有条件为自己准备更好的盔甲和武器,在最前面的几个方阵中的莫邪都士卒不但都有头盔,绝大多数人还有一身皮甲,甚至一部分有铁甲,加上他们使用的大圆盾,那些箭矢对他们的伤害比其他润州军要小得多。他们镇静的行进在箭雨中,肩并肩保持着密集的队形,紧握这手中的投矛,等待着号令,给对方致命的报复。

第058章 伏兵

转眼之间,润州军最前面的几个方阵与常州军的战线只有十余丈了,仿佛他们同时接到了一个无声的号令,士卒们的步伐突然快起来了,位于润州军右翼的莫邪都方阵发出一阵吼声,向对面冲去,面对的常州军士卒绷紧了肌肉,握紧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接对方的冲击。

突然,在战场的上空发出一阵凄厉的哨响,随着哨音,莫邪都士卒投出了手中的第一支投矛,接着排成密集的队形向对方的阵线扑过去。对面的常州兵只用盾牌护住了正面,可是雨点般的投矛却呈抛物线从斜上方倾泻下来,成队的士卒被一下子打倒在地上,在沉重的标枪下,绝大部分皮甲都失去了意义,也许一个披甲士兵挨了四五箭还能坚持在行列中,可是只要被一支投矛击中,被击中者立刻便会失去战斗力。即使是少数用盾牌挡住了投矛的幸运者,也发现被投矛钉穿了的盾牌很难运用自如,面对着扑上来的敌人又来不及将投矛和盾牌分开,只得丢下盾牌毫无掩护的和敌兵厮杀。

在遭到莫邪都这一轮投矛突袭之后,密集如墙的阵线便如同被狗啃了一般,到处都是缺口,莫邪都方阵内的都长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在校场上像这种情况的应对早就练得滚瓜烂熟了,几乎是不约而同,通过哨音指挥第二列的士卒补进了第一列,组成了一个个密集的楔形阵,深深的突入常州军的阵线中,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鳄鱼,咬住猎物的脖子不放。

王启年站在壁垒上,不远处的一个个莫邪都的方阵,正一点点的向这边挤压过来,他出身将门,自小就练习射术,眼力很好,隔着十七八丈外便能由盾牌缝隙看清对手的脸庞,那些楔形阵中的士卒的脸色仿佛和他们身上的铁甲一般,也是一种铁灰色,没有恐惧,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毫无表情,他们只是小心的保持着队形,用大盾保护住自己和战友的要害,同时不断的从盾牌的缝隙中发出准确的刺杀,将一个又一个敌人击倒在地,就好像农夫割麦子,铁匠打铁一般,并无半点感情波动。与之对抗的常州军士卒也不乏勇悍之徒,可是最多能够杀死一个敌人,便被对方整体的力量所压倒。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次在淮上护送商队,初次与吕方相遇时的情景。敌军也是像这般排成密集队形,先用投矛削弱并在对方阵型中打开缺口,也是立刻用密集的队形撕开缺口,进而席卷全线。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眼前的这只敌军比起当年吕方手中那三百兵人数更多,阵型变化更为熟练,准备更好,人数也要更多;而与之相对的常州军相较于自己当年统领的黑云都精锐也相差甚远,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了。

“该死,难道这些是吕任之在丹阳留下的余泽。”王启年在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他年龄虽然还不到三十,可是出身将门,几乎记事起便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街坊邻居都是吃兵粮的汉子,不过十五六岁大小披甲持戈在行伍中奋战,其打过的仗之多,在淮南军中的年轻一辈中都是屈指可数的。可吕方那种扎营、列阵、突击,尤其是士卒皆持大盾,先投矛,然后以大盾利兵的楔形阵求得突破的战术,却是重来没有见过。他本是个极为好学之人,当年在吕方手下吃过亏之后,在七家庄养伤之时,便有细心向吕方讨教。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来越吃惊,吕方这用兵之法对手下兵士尤其是都长一级的基层军官要求极高,士兵们要顶盔戴甲,还要手持大盾、两根投矛,短剑或者横刀,反复冲杀,负担之重可见一斑。这倒也罢了,而且都长还要能够通过哨音指挥手下变换队形,根据具体情况来决定是应该留在阵线中保持密集队形,还是应该突入敌军的侧翼,面对对方的骑兵冲击,是应该变为横队抵抗,还是变成纵队迎头反冲击,等等云云。当时各家军阀,大部分步兵都不过是消耗品罢了,无论是战斗意志和技能都无法执行这么复杂的战术,便是有少量这样的精锐,肯定也是用来做主帅的牙兵或者骑兵,绝不会用来当作步兵直接投入在战阵之中。(其实吕方现有的六坊兵中也只有少部分老兵可以做到这种要求,在战斗中一般是放在第三列用来当预备队的)更不要说其都长一级的军官了,能够督促手下不临阵溃逃便是合格的了,如果能够带头猛攻,激励士气,那更是一等一的好军官了,可是若要他们根据上级的命令,在战场复杂的环境下变换队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见,要使用这样的战术,平日里就要花血本培养能够执行这种战术的士兵和基层军官,否则还不如直接用密集队形,起码阵中的士兵也绝了逃跑的念头,他身后的同伴自然会堵死他逃跑的路线。在眼前的战场上出现今天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吕方参与了田、安之乱,要么这些就是吕方留在丹阳的精锐。

此时常州军的左翼,在莫邪都的猛攻下,节节败退,他们士卒本就军心摇动,后来屡次反扑又被敌军粉碎,几番下来,行伍中的悍勇之士和基层军官也都已经损失得七七八八了。终于,就如同被洪水冲开的堤坝一般,开始是一小股,接着是越来越大,成群结队的士卒丢下兵器,推到拦在自己去路上的袍泽,践踏着伤兵的身体,向后面逃去,便是有少数坚持死战的,也被溃逃的人流席卷而去,无法坚持。

“好,好个莫邪都,不过三千人便是这般厉害,若是有十万这等强兵,就是横行天下又有何难?”站在土丘上的安仁义看到这般情景,不由兴奋得摩拳擦掌,若不是身为一军之帅,已经恨不得上马披甲亲自上阵杀个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