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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顿时静了下来,朱瑾的问话指出了一个严酷的事实,霍彦威的出使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旦贺緕决定投靠其他势力,那么代表吴国出使的霍彦威一行人就成了最好的投名状,被贺緕砍掉脑袋送给所投靠的势力就是最好的结局,在这件事情上,贺緕和霍彦威的私交有多好也是没有用的。

“大总管!”霍彦威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若是那贺緕执迷不悟,那末将便带领同行壮士,将敌军使节突袭杀死,迫使贺緕降吴!”

“好!”朱瑾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声赞道:“霍将军果然气概非凡!我再从麾下挑选一百壮士给你,都是善于使用火器的精锐,以补偿梁军不擅火器的缺失!霍将军以为如何?”

霍彦威躬身拜倒道:“多谢大总管,只是末将此行随行人员总数最好控制在五百人以内,若是再多只怕便会引起贺緕注意,适得其反!”

“嗯!这些都由你自己决断,来人,取酒来,我要为霍将军壮行!”

汴京,这座雄城已经渐渐从一个多月前陷落所造成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了。被任命为留守的石敬瑭将军队从城中撤出,安置在城外的军营中,加上宵禁制度,总算恢复了汴京城中的秩序。相比起塞外和河东贫瘠的土地来,汴京附近要温暖和富饶的多了,城外的军营中的那些杂胡们惬意的享受着周围肥沃的田野所产出的出产:酒、油、蔬菜、米面以及大量的猪肉和羊肉,换上用精美的绸缎制成的衣服,清点着自己获得的恩赏和劫掠而来的财物,对于他们来说,天佑十五年的冬天真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但是对于汴京城内城外的居民来说,天佑十五年的冬天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作为梁国的都城,虽然人口和城市规模无法和大唐的长安、洛阳相比,更无法和后世宋之汴梁相比,但也有大量附丽于梁国中央政府的非农业人口,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是军士的家眷和工匠、奴仆。这些人口平日里都是依靠直接或者间接服务梁国的中央政权极其官员为生的,这样多的非农业人口是如果只是依靠当地的农业出产,即使汴京四周土地肥沃,也是很难满足要求的,他们粮食的主要来源是通过水路从各地转运而来的,但是自从晋军破城之后,和四周郡县的大部分交通都已经断绝,自然不会再有粮食转运而来,加上汴京原有的达官贵人和政府机构已经不复存在,这些人的生计也自然断绝了。虽然在城外的官仓里还有相当多的粮食,但是晋军早已将这些官仓接管,作为军粮之用,他们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拿出来赈济百姓。这些升斗小户在苦熬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存粮,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获得食粮,渡过这个可怕的冬天。

石敬瑭站在帐前,精赤着上半身,正就着眼前的石漕里的冷水,用粗粝的毡布擦洗着他肌肉累累的躯体,虽然是冬日,他的肌肤却是健康的暗红色,热气从头顶上一阵阵冒出来,仿佛是熟铜铸造而成的一般。这时两名亲兵从帐内出来,将石敬瑭的袍服放到一旁。石敬瑭一边捡起袍服穿上,一边问道:“马都备好鞍具了吗?”

那亲兵赶忙躬身答道:“禀告留守,都准备停当了,都喂足了料!”

“嗯!”石敬瑭点了点头,下令道:“让亲兵队准备一下,出外巡营!”

“喏!”那亲兵赶忙小心退下。

石敬瑭骑在马背上,百余名身披铁甲外裹披风牙兵簇拥在两旁,显得格外威风,但在石敬瑭心里却是忧心忡忡。李嗣源南下攻徐州之后,便派信使要求留守魏州老巢的石敬瑭将霸府转至汴京来,作为李嗣源的心腹,石敬瑭自然知晓主上这么做的意图:位于冀中平原的魏州无险可守,自从李存勖死后,李嗣源与河东和幽州的关系就十分微妙,既然现在已经拿下汴京,撕破脸称帝,那还是赶快将霸府迁至有黄河天险可以凭借的汴京为妙。但数日前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吴军已经进入洛阳,李从珂大败,仅带数百骑逃回河内,而徐州那边却迟迟没有传来落城的消息,自己这边虽然还有数万大军,但要面对河东、幽州、洛阳三个方面可能到来的危险,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该死的阿三,输的这么快,便是多坚持个十来天,等我到了汴京便可与你连成一气了,又岂会弄到现在这般田地!”石敬瑭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虽然听说李从珂到了河内后便大肆搜罗丁壮马匹,号称要打过黄河去,重新占领洛阳,但知道内情的石敬瑭却对其不抱什么信心,且不算吴军精锐,就凭那些已经归附吴军的五六万梁军前身可都是精锐,可不是李从珂临时搜罗来的那些土鸡败犬能够比拟的,若是这般容易就让他打回黄河去,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正当石敬瑭在马背上忧心忡忡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笑骂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三四条汉子正从一旁的树丛中走出来,为首的一个犹自扎紧自己的腰带,看他们的打扮,应当是军中士卒,口中犹自骂骂咧咧不停。

跟在为首那人身后的汉子一脸谀笑道:“怎么样,头儿,昨夜那小娘不错吧,只要半口袋黍米,便任你揉搓,比起那些浑身羊膻味道的娘们,要强上百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