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戊申朔,赵煦御大庆殿,受天授传国受命宝,而后行朝会礼。六月戊寅朔,又下诏改元元符,以当年为元符元年。献宝人段义也因此得到了右班殿直的封赏,并得赐绢二百匹。
其时赵煦后宫美女如云,个个皆有天姿国色,其服饰珠翠之艳丽,为前朝少有,而昔日明艳冠后庭的刘珂,早已由婉仪进封贤妃,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
然而,和充实的后宫相比,皇嗣的阴影却始终弥漫在所有朝臣心头。赵煦时年二十一岁,然而膝下却并无一个子嗣,更为可虑的是,这位大宋官家的身体并不如前几代皇帝那么康健,一年之中因为大病小病而罢朝的变故时有发生,时间一长,朝中群臣自然是忧心忡忡。
元符改元并未给天下带来好运,就在受国玺之后第二个月,汴京突然发生地震,纷纷扬扬的谣言几乎动摇了民心。而临近汴京的河北和京东的水灾泛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灾民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朝廷虽然勉力赈济,但有多少钱粮落入贪官腰包就不得而知了。同时,虽然西夏国母梁氏重病,但西夏游骑时时扰边,西北战事也从未消停过。
终于,元符二年八月,多灾多难的大宋迎来了这一年最好的消息,贤妃刘珂在怀胎十月之后,终于一举为哲宗赵煦产下了第一个皇子。大喜过望的赵煦颁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皇子降生。趁着刘贤妃得子,章惇曾布先后上书请立皇后,在得向太后和朱太妃默许的情况下,赵煦欣然点头。就在次月,贤妃刘珂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后位,史称元符皇后。
短短三年间,高俅的阶官一跃从承事郎升为宣奉郎,位在从七品。同时,只要是赵煦驾幸端王府,他总能得到大笔赏赐。此次赵煦得子之前,他又因为和端王一起进献了一幅送子观音图,特恩赐服绯,又受赐银鱼袋,隆宠更盛。由于苏门子弟早已尽数贬谪在外,因此,在章惇知机地保持沉默的情况下,朝中再无人对这位旧日苏门弃徒表示出任何轻贱之意,相反,看在曾布和端王赵佶的面子上,那些希冀高升的官员纷至沓来,险些将高府的门槛踩断。
因为赵煦得子,一直以来始终眉头紧锁的曾布也难得放纵一回,这一天,他叫上高俅和几个年轻后辈,易了便服之后悄悄来到了入云阁。尽管心知肚明天香楼乃是高俅产业,但为了避忌无处不在的御史,因此但凡曾布邀约高俅总会选在入云阁,这也让那个肥胖臃肿的老鸨喜出望外。
大约是皇子降生兼且册立了皇后的缘故,汴京上下一片喜庆的景象,就连入云阁中的红灯笼也多挂了几盏,四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就连很少见笑的含章,脸上也隐现朵朵红云。
把一干子侄赶到外间,曾布这才斜躺在宽敞的高榻上,长长呼了一口气。“伯章,前时李清臣罢知河南府的时候,章惇在朝中可谓只手遮天一时无二,那些莽夫纷纷改旗易帜,也只有你能看得清局势了。”他见高俅但笑不语,自己也不由微笑了起来,“章惇蔡卞隐为犄角,却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我,不得不说其中皇后出力甚多。若不是你的主意,我说不定如今也在那个蛮荒之地蹲着呢!”
“曾老玩笑了,那是你深得圣眷官运亨通,哪有我什么功劳?”高俅不动声色地奉送了一顶高帽子,如今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套,打点起阿谀之词来毫不费功夫。尽管刘珂一举得子让他深为不安,但是,赵煦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却又让他看到了希望。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自己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只能看老天还给多少时间了。
“呵呵,你倒是谦逊!”曾布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得外间人声喧哗,他的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下来,“前几日我听几个医官说,圣上的身体相当糟糕,将来的事情很难说。御医孔元耿愚等人都曾经私下表示束手无策,真不知他们拿着朝廷俸禄在干什么!”
这句话一下子令高俅竖起了耳朵,他最关心的就是赵煦的身体状况,此时曾布自己说出来,他哪有忽略的道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明知故问道:“圣上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
“还不是美色惹的祸?”曾布晒然冷哼,对此既有不满又深感无奈,“除了皇后之外,深宫之中绝色美人不计其数,内子进宫向皇后请安之时,曾经亲眼看到,就连那些侍奉圣上的侍女都是明艳绝伦妖媚入骨。唉,圣上血气方刚本是好事,但在这种事情上头……总该稍微节制一点!”
高俅见曾布越说越无力,心中不由冷笑连连。要知道,在宣仁太后高氏那么严厉的管束下,当年未满十七岁的赵煦就知道出宫寻花问柳,而且还搭上了花魁澄心,如今一朝大权在握,又怎么会不恣意放纵。无论是宫外的澄心还是如今的皇后刘珂,全都是善于内媚的第一等绝色尤物,两个一起上来,又岂是赵煦一个凡夫俗子消受得起的?再者,后宫嫔妃无不渴求君恩雨露,一旦得偿所愿还不是个个如狼似虎?
“曾老,这些事情自有宫中太后太妃管束,你我还是少议论的好。”听到了想要听的,高俅连忙岔转了话题,“如今圣上已经有了皇嗣,而且又是嫡子,曾老不用如此担心……”
“伯章,你想得太简单了!”曾布突然打断了高俅的话,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须知立储除了立嫡之外,尚有一条立长。皇后所诞之子虽然乃是嫡长子,但人尚且在襁褓之中,万一……唉,那时即便有太后临朝听政,这权臣误国之举怕是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