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孩子,你懂什么!”老黄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冲着那烟尘呆呆地又望了一阵,这才冷笑道,“姚家那个少年郎就算再有出息,想要独当一面至少也得熬个十年,哪像这一位……你知不知道,人家要是在外头,可是被称为王帅的!”
“王帅?”那禁卒终究年轻,皱眉一想仍是觉得疑惑,“王帅不是在熙河与羌人打仗吗,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城了?”
“没见识,这天底下难道就只有一个王帅?”老黄瞪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却懒得多说,扯着嗓子便去吆喝起那些进城出城的人来,只余下那年轻禁卒一个人站在城门口发愣。
那老者却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径直去兵部和枢密院缴了公文,又得枢相蔡卞接见,及至出了禁中时,却早已是月上树梢。此时他方才觉得饥肠辘辘,见宣德楼前他自己的四个卫士依旧是站得笔直,他便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四人近前。
其中一人见老者颜色自若,便开口问道:“王帅,属下已经照您的吩咐让兄弟们回府歇息了,这么晚了,您是……”
“暂时不忙回去!”老者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叹了一口气,“去姚府看看,我和姚帅虽然只见过数面,但毕竟和姚雄同在一军中效力过。如今姚帅既然去世,我至少也得去尽尽心意。说起来他还真是幸运,在西北建功立业的武臣无数,能够像他这样后半辈子在京城荣宠不衰的却不常见……开府仪同三司,多少文臣至死都没有这个殊荣,唉!”
四个卫士低头应了,却不敢插话,直到老者上了马,他们方才齐齐上马相随,不多时,五人便到了姚府。
官家和宰辅连连上门致奠,因此姚家自然风风光光,门前从早到晚都有专人守着,就是为了有官员上门拜访。这会儿,原本正在打盹的一个中年门房便被马蹄声惊醒,满心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些人。要知道,哪怕是京城的武官,上这里也是大多乘车,少有骑马的,难不成这些人是打从外地来的?
“这位大人,请问……”门房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意思却是清楚,这便是为了讨要帖子。
老者刚刚回京,哪里备办得如此齐全,微微皱眉便朗声道:“你去禀报你家大少爷,就说王恩前来吊祭!”
那门房歪着头又打量了一阵,略一迟疑便关照了身旁的同伴一声,自己急急忙忙地冲到了里头。约摸一炷香功夫,姚麟长子姚靖竟亲自迎了出来。要知道,姚麟算得上是高寿去世,姚靖这一年也已经四十七岁,听到王恩两个字时,竟是愣了一阵子方才恍然大悟。
客客气气见过礼之后,姚靖方才将王恩往里边让,口中兀自恭维道:“早听说王帅要调回京城,谁知竟这么快。唉,只可惜先父去得太早,否则也可见上一面。”
王恩面上淡然,心中却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若非姚麟去世,他也未必见得会这么快回京。眼下西北固然是名将云集,京城的卫戍却因为姚麟去世而有了缺口,尤其是三衙统军,更是不可忽视。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姚麟神主前恭恭敬敬上了香,然后方才和姚靖在偏厅坐了下来。
“姚帅虽然已去,不过好在圣上加恩姚氏全族,不仅姚雄得以官复原职,而且姚古姚平仲也得以加官,这身后荣宠已经是武臣极致了!”王恩一开口便是颂圣,见姚靖连连点头,又转而笑道,“不过,此番敏则的贤名也同样是传开了,都说你把恩泽让给了长房,这份心雄,实在令我佩服。”
“王帅过奖了,我生来愚钝,这也是应该的。”姚靖却在揣摩王恩来意,要知道,父亲姚麟虽然已经去世,但在三衙多年,人脉犹在,自然知道此番召回王恩是何用意。不必说,只怕是等上三五个月,这殿前都指挥使一职就归王恩了。眼下对方前来吊祭,虽有四分是为了当年旧情,但有六分却也是为了探听消息。
“如今我早已不是渭帅,这帅之一字便可免了。”王恩笑着摆了摆手,略顿了一顿方才问道,“敏则,让官固然是美谈,不过,你就真的没有为自己这一房考虑考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