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如此嘉奖,侯蒙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须知除了明折拜发之外,能够传示天下的一般都是谏臣的得意之作,一旦在士林之中传开,他的声名便会广为人知,原本资历不够而担当御史中丞之职的所有不利因素都会消失无踪。此时此刻,他竟是不知该如何拜谢。
“侯卿家,朕还有一事想要问你,你须直言回答。”
听到头顶传来的这一句话,侯蒙连忙镇定心神,冷静地答道:“圣上既然垂询,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朕问你,以你看来,蔡元长此人如何?”
侯蒙顿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抬头便发觉赵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电光火石之间,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咬咬牙道:“圣上明鉴,倘若元长相公能够不擅权而正心术,那么,古今贤相无一能及!”
尽管这句话包含了相当的褒扬,但是,赵佶却能听出其中一针见血的指斥。什么叫做不擅权,什么叫做正心术,他这个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侯蒙此言分明是说,蔡京乃是有才无德之人!若是换作从前,他也许嗤之以鼻,但是此时,他却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侯蒙说的完全是实话,至少远远比那些弹劾蔡京的奏章更加真实。张康国不是也曾经造膝密陈,说蔡京滥用职权安插私人么?
但是,他依旧沉下了脸,淡淡地看了侯蒙许久,方才冷笑道:“你这句品评朕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也应该让元长听听。既然如此,那你且告诉朕,高伯章又如何?”
赵佶刚刚问起蔡京的时候,侯蒙就知道一定逃不过这个问题。横竖得罪了一个,他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个,将心一横便毫不犹豫地说道:“伯章相公年少而居高位,行事往往不拘章法,过于激进。须知治国当以缓急并济,而伯章相公却过于急于求成,无论是平羌还是伐夏都是如此。臣以为,圣上即便倚重伯章相公,也不应该这么早将其置于高位!”
“你果然敢言!”赵佶的目光愈发冷冽,他万万没有想到,侯蒙竟然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一点。确实,高俅太年轻了,而且,他在朝堂的每一步晋升,都是他赵佶一手筑就,大多数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在高俅当初藩邸旧人的身份上而忽略了其他,从这一点来说,他的越级提拔确实成为了一大隐患。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承认这一点?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赵佶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你精忠体国,朕很是欣慰,但是,朕不希望外面有这样的传言,还请侯卿自重!”
候蒙如蒙大赦地吁了一口气,答应一声后便再次躬身为礼,这才悄然退出了福宁殿。站在正月凛冽的寒风中,他却有一种置身于火炉的感觉。即使蔡高两人各有各的缺点,但是,这两个人在朝堂上互相牵制的效果却是最好的。倘若换了别人执政,未必能够有如今的气象。
“天意弄人啊!”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彗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不相信此乃天公示警,但是,他不相信自有别人相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使天子官家再不想换掉两人,恐怕也不得不“从善如流”。
第五章 明升暗降手段高
由于彗星当空,因此崇宁五年的元宵夜大多数人家都只是草草了事,就连宫中也没有多少喜庆的氛围。尽管王皇后强撑病体带着一群嫔妃称贺,但是,赵佶却意兴阑珊,一连几日都是一个人独宿在福宁殿。而底下指斥时弊,弹劾朝臣的奏折,已经足足堆满了整个案头,再加上政事堂一下子缺席了两个宰相,人手顿时更加入不敷出。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张康国终于指示一干御史尚书弹劾尚书左仆射蔡京,罗列其擅权误国、结党营私等诸般不法事七条,更直指集英殿修撰蔡攸以大臣之子折辱名儒,有失朝廷用人之明,蔡京对其子管束无方,教导有失;弹劾尚书右仆射高俅党附蔡京,交结后宫;弹劾知枢密院蔡卞以病胁君、罔顾圣恩。总而言之,十几封奏折把所有能用上的罪名通通用上了,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时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