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禁铜钱四个字入耳,程伯谨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但凡东南沿海的商人都知道,与其贩运货物前往海外,还不如装满一船的铜钱最为划算。十万贯的钱能在国外换来二十万贯的货物,运到国内翻手又可以成为四十万贯,还有什么买卖能够比这个更有利?只是,这是朝廷一直严令禁止的事,如今只是不曾严查,倘若真的追究起来,自己却还是真的讨不了好。只是,当着一个后生的面服软,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立刻板起了脸,冷笑一声道:“怎么,连公子莫非愿意替官府越俎代庖不成?”
“程老笑话了,连某一介晚辈,怎敢如此?”连烽微微一笑,随手放下了茶盏,“我只是想说,我辈商人的钱来得虽然容易,但是,却比不过朝廷的政令。当日我连家不过是区区泰州商贾,如今却能够用区区四五年在江南巨商中占据一席之地,靠的自然不仅仅是财力不是么?程老,和人家福建海商比起来,我江南海商并不占优势,莫非你连这送上门的好处,都愿意拱手让给别人么?”
第五章 巧时机双雄聚首
在外奔波好几日,几乎连个好的宿头都找不到,赵鼎自然是精疲力竭,蚊虫叮咬燥热难当更不必说。因此,一回到杭州的下处,他便立刻吩咐两个仆人备好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倒头便睡,待到一觉醒来却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出身贫寒,因此对于高俅派下来的任务,他并不像那些小康之家出身的进士那般抗拒,更没有半分怨言。在临平镇和长安镇走访了一下之后,他骇然发觉所谓膏腴之地,百姓却依旧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境况并不比他的家乡好到哪里去,因此自然是深有感触。
思索着自己此行所听所闻,他也顾不得天晚,洗漱之后便匆匆才出了门,径直到安抚司衙门投帖,谁知对方竟告知高相公不在,这顿时让他大失所望。正欲返回时,他突然看到拐角驶来了一匹快马,只抬头一看,他便被马背上青年的双目神光所慑,待要低下头却又觉得不服,干脆站在了原地。几乎是几息之间,那风驰电掣的马便恰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大门口的几个卫士便纷纷弯腰行礼道:“七公子!”
燕青一早便看见了赵鼎,尽管自己的大哥就是高官,但是,他对于那些当官的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因此刚才故意运功于目想给赵鼎一个下马威,谁知对方竟能够坦然和他对视,不免心中一动。他利落地跳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一个卫士,这才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赵鼎一阵,随口问道:“你可是来找我大哥的?”
“正是。”虽然觉得燕青的态度颇为轻佻,但是,赵鼎还是依礼拱了拱手。在船上这么多天,就算他原本不知道,也在众人的交谈下得知高俅除了有一个亲弟弟提举华亭市舶司之外,还有一个情谊深厚的干弟弟待在身边。只是,在他的心底,对于这种攀上权贵却又不好上进的纯粹衙内,他并没有多少好感。再加上看见对方在大街上纵马疾驰,口气更是僵硬了些:“下官赵鼎,本想请见高相公,谁知他们竟告知高相公不在,故而在此等候!”
吃了一个钉子,燕青反倒觉得此人有些骨气。要知道,这几日他碰到的几个进士当中,人人都把他当作衙内敬着,让他好不恼火。他随手招来一个卫士,板起脸质问道:“大哥真的不在么?”
“这……”那卫士脸露为难,不安地扫了一眼赵鼎,又觑了觑燕青的神情,最后只得嗫嚅道,“七公子,您也该知道……如今有要紧的客人在里头……”
不解释还好,一听到“要紧的客人”这五个字,赵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冷笑道:“好,既然高相公有贵客,那我只好改日再来。想不到我紧赶慢赶回来奏事,却还是算不上要紧的,若是不要紧,当日高相公又何必吩咐我们!”
他正欲转身离开,谁想到一只手腕却被人抓了个严实,甩了好几下根本挣脱不开,回头见是燕青,他顿时更为恼火。“怎么,七公子想要禀告高相公,治我一个不敬之罪不成?”
“谁耐烦管你说错了话!”燕青眉头一挑,一脸的没好气。他转头扫了面前的几个卫士一眼,沉下脸吩咐道,“不管大哥是怎么吩咐的,再要紧的客人总不会呆一整个晚上。总而言之我看他顺眼,就把他带进去了,要是有人责问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便是!”
几个卫士见状心中不由叫苦不迭,但谁也不敢去拦燕青,只得眼睁睁地让他拽着赵鼎入了大门,然后才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阵,同时唉声叹气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直到把人带到了中庭,燕青才松了手。他环抱双手看着赵鼎,突然笑道:“我听说过,你是这一次的进士中最年轻的,怪不得也最莽撞。这种门上人的话有诸多花样,官场上的哪个人不知道,偏生你竟然当了真!看你刚刚的样子,怎么,看我这个衙内不顺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