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当下便笑了:“柳入道和钱如益乃是多年旧交,我原本就要去拜访钱如益,此番借他的名头是最好的。元镇,你先前也提过此人,不妨命人去邀他过府一叙如何?”
赵鼎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紧接着,燕青便又交待了一番,随后留了一个联络地址便匆匆告辞,当然,临走时他也没忘记把陈九弄醒。
燕青这出入县衙如若无人之地,赵鼎不免有些骇然,只是如今他没时间考虑这些,很快便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丢在了脑后。等到钱如益一来,他便先介绍了李纲,言辞中自然大大夸赞了一番李纲的才学,又暗暗点出其在高俅面前极受信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如益又是消息灵通的人,哪里还会不知好歹,听李纲说起想要拜访本地闻达,他一口答应陪着一起去,这选中的第一户人家,理所当然地便是柳入道家。
傍晚的柳府依然如同往日一般门庭若市,余杭柳翁的好客名声乃是江南最有名的,这里时时刻刻都有最美味的佳肴,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歌舞伎,因此,但凡有周游各地的游学士子,无不以享受到柳府的接待为荣。而倘若有人能够让柳入道看中而赠之以美妾,则更会传为一时之美谈。而今日,一位座上嘉宾更是让所有人为之振奋——昔日只挟美妓纵情高歌于西湖的江南名士鲍临鲍良翁,居然也在这里作客。
然而,眼看高朋满座,柳入道的脸上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劝酒答话时的笑容也有些虚假。酒过三巡之际,他便借词离席而去,出了灯火通明的大厅便招来一个心腹问道:“外头有什么动静么?”
那家人乖巧得紧,躬身答道:“老爷,一丝动静也没有,四处都安静得很,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柳入道挥挥手示意其退下,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跟了他多年的大管家居然说这些天外面似乎有人窥伺,这自然叫他有些不安,最后干脆加强了防备。但是,能够阻止闲杂人等却不能阻止那些宾客,要知道,他花了几十年时间,花费金钱无数方才得到了江南士林的尊敬,岂可为小人行径而伤了大体?一想到刚刚席间别人露出的尊敬神色,他便不由得意万分。每逢酒宴他必定留下别人的墨宝,仅仅是这十年来,便有数位昔日座上客成为朝堂新贵,也让他的声名更上一截。
考不上进士又怎么样,横竖祖上留下家财万贯,够他开销一世了!再者,那些在仕途上兢兢业业的进士,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出头,还不如他逍遥自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意地捋着下颌几缕长须,想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妾青柔,眉间立刻飘上了一丝春色。
趁着酒宴才开了一半,不如去那里温存片刻,然后再回来会客?
“老爷!”
听到身后那莽莽撞撞的叫声,他只得停住了步子,满心不耐烦地转过了身来,见是新进的二管家,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是还有客来拜,你直接领他到席间便是了。我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一会再来陪那些年轻人。”
“老爷,是钱老爷带着一位李公子到了!”那二管家本就是刚刚得了这个差事,哪里知道该如何看柳入道的脸色,仍旧低头禀奏道,“钱老爷说,李公子乃是高相公颇为爱重之人,老爷您是不是……”
柳入道原本准备提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来,钱如益这个多年旧友原本就不可怠慢,更何况是对方带来的贵客。他早就听说,高俅路过无锡的时候曾经因奇石一案而结识了李纲,而后更是对这位无锡才子赏识有加,一直留在身边,甚至还让其代为拜访东南名儒及士林才子,今日钱如益带他前来,焉知不是有别的意思?
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吩咐那二管家先去接待,自己则转去房间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信步来到了大厅。还未进门,他便听到里头有歌女合着竹板的拍子在那里唱一首《望江南》:
“新酒熟,云液满香篘。溜溜清声归小瓮,温温玉色照瓷瓯。饮兴浩难收。嘉客至,一酌散千忧。顾我老方齐物论,与君同作醉乡游。万事总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