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后生应声而入,正是当初刘宗咸派来报信的方十八。他看也不看吴若华和罗昌一眼,趋近之后便毕恭毕敬地下拜,然后方才抬起头来等候训示。
燕青轻轻用右手食指叩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俩大约不认识他,但是,方家当初是怎么败的,两位应该很清楚才是。或者,要我把蓉娘叫来和他相认一下?”
听到方家两个字,吴若华和罗昌两个人几乎稳不住身子,原本就不佳的脸色顿时更白了一些。方十八那张脸登时让他们想起过往种种,一时间早已吓呆了。
“六年前,桐庐方家的那场火虽然不是你们放的,但是,若不是明尊教诱惑紧逼,恐怕这一家也不会遭到如此结果。知道他为什么叫方十八么,就是为了死去的十八条人命!”燕青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打听明白方十八的身世,此时对于这招棋的反应不由分外满意,“如今首恶已除,他的仇可谓报了,也无意在你们这些从恶上太费功夫。从今往后,我和你们的联络便全都由他打理,凡是他说的,便是我说的,明白了么?”
虽然心中叫苦,但是,吴若华和罗昌此时哪有别的余地,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等到退出厅堂离得远了,吴若华方才狠狠瞪了罗昌一眼:“若不是你当年收留了那个小女孩,怎么会有如今的窘境?那个方十八分明是恨透了我们,要是他公报私仇,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你还好意思说?”罗昌原本就是一肚子邪火,此时顺势全都发了出来,“要不是你看中了方家的家业,由此而撺掇了大尊,哪里会有这场惨祸?那位主儿要是存心取我们的性命,我们还会活到现在,那分明只是警告而已!我告诉你,你今后不要再捣鼓出什么风雨来,否则若是那主儿一起怪罪,我绝不会帮你顶缸!”言罢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竟是扬长而去。
“哼!”吴若华怨毒地盯着罗昌的背影,心中却是惊惧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还有什么蹦跶的余地?再者,她区区一个女流,拿什么和官府作对?思来想去,她不由忆起了自己那一身媚功,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几许得色。看那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若是在美色上下点功夫,何愁不能拉拢此人?
当房间中只剩方十八一个人时,燕青方才敛去了脸上的懒散笑容,点头吩咐他起来。当初因为冯家这桩婚事,他特意派人去打听方蓉娘的身世,结果派人到桐庐走一遭之后,竟阴差阳错地调查到了那场曾经轰动一时的纵火悬案。当探子回报方家当初死了十八口人之后,他本能地想到了方十八,派人再去详查之后,他把方十八找出来仔细一盘问,很快问出了事情真相,果真应了无巧不成书五个字。
此时大事已了,他便随口问道:“十八,你既然知道蓉娘是你的妹妹,为何就没有想过去相认?”
“蓉娘既然落在贼人之手,我怕因此而引起人怀疑,所以只敢借着公干的缘故偷偷看她一眼,从来不敢有任何举动。”方十八低垂着头,竭力不让自己的悲戚神情落在别人眼中,“小人跟着刘管事这些年,深知他上头有了不得的人物,后来知道内情之后,便想着借由这条路报仇。谁知小人还未使力,相公便和七公子计议了此事,因此小人便隐了下来。”
隐忍六年始终不露端倪,燕青也不由佩服他的坚忍功夫:“这些天你一直在冯府之中,就没有想过和蓉娘相认?”
“据小人所知,蓉娘一直都认为她是罗昌收养的孤儿,故此不知还有家仇,小人不想让她背着这个负担过一辈子,所以一直狠心未曾相认。”说到这里,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道,“七公子,那吴若华和罗昌作恶多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相公既然是朝廷大员,为何不能杀了他们为民除害?七公子,这样的人能够背叛第一次,就能够背叛第二次,绝对不可信啊!”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可信,否则还要你干什么?”燕青晒然一笑,便把方十八拉了起来,“我问你,民间是笃信明尊教的人多,还是痛恨明尊教的人多?他们如今还掌握着一些势力,我还需要他们,所以暂时寄着他们的性命,并非是说要饶过他们。而你的作用就是配合上头派下来的人,把这些势力一点一点地接收过来,待到那时,把这两个人除了便是!”
方十八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然后方才恍然大悟地下拜道:“七公子远虑,小人不能及!”
“什么深谋远虑的,不过是一点小心思而已!”燕青见其始终毕恭毕敬,心下不由好笑,竟重重拍了拍方十八的肩膀,“蓉娘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我得叫你一声大舅子才是。好生去做,只要这摊子事办好了,将来有的是你的好处!”
“啊?”方十八做梦都没有想到燕青居然假戏真做,愣了好半晌方才如梦初醒。不管怎么说,妹妹跟了这么一个人,他都能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