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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执中是镇定中带着几分惊惶,阮大猷倒是表情不变,而郑居中那得意的眸子一看分明。这三位宰辅如此神情各异,究竟是什么事?

“三位卿家连夜求见,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事?”

闻听天子发问,底下的三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阮大猷和郑居中同时保持了沉默,而何执中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要说今晚的事以他立场最为尴尬,因此在都堂中看到那份奏章开始,他就有了告病的打算,但经不起阮大猷一番晓以利害,他又想保全儿孙身上的富贵,最后只能选择了和两人一起来福宁殿面圣。

当着赵佶炯炯的目光,他便呈上了那一封奏疏,待内侍转交的时候方才沉声道:“今天傍晚,给事中赵鼎的折子已经到了,里头弹劾宣和殿学士蔡攸七大罪,其中第一条便是勾结辽人出卖朝堂机密。臣和阮郑二位计议了一阵,虽然不知道其中内容是否属实,但赵元镇乃是奉了圣上旨意前去代州查案,因此不敢怠慢,所以惫夜来见,还望圣上恕罪。”

又是勾结辽人?

关于先前代州马案的经过,赵佶并非一无所知,毕竟,这案子郑居中亲自经手,又是满京城的风言风语,都已经好一阵子了。但是,尽管审案的时候牵扯出来一个蔡字,毕竟不能光凭这一点定人罪名,所以他心存怀疑,却没有轻信。然而,这一次何执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赵鼎弹劾蔡攸,那么,事情便就此急转直下!

他也顾不得听何执中在说什么,径直将奏折展开详详细细地看了起来。而何执中略说了几句,抬头见天子官家脸色铁青地埋头看奏本,索性不再多说,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地思考对策。

对于他来说,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天大的麻烦,毕竟,他和蔡京的关系太近了。父罪必会祸延子孙,而蔡攸若是有罪,蔡京这个当父亲的同样逃不掉,倘若赵鼎真的查到了真凭实据,那么,蔡攸这回就全都完了。而他何执中唯一的要求就是保住自己,不要陷入到此事当中。可即便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也有可能是办不到的。

“真真是天下最大的奇闻!”

尽管赵鼎墨迹淋漓洋洋洒洒数千言,但是,赵佶还是很快看完了,脸色亦一变再变,最后定格在了惊怒之上。虽说他寄希望于用蔡攸平衡朝中势力,然后免去蔡京的相位,但从心底来说,对于昔日还算是看得顺眼的蔡攸,他并没有完全过河拆桥的意思——宣和殿学士的职位虽说清贵,但毕竟只要没有宰相或是其他的头衔,就不能真正涉手实务,到时候让蔡攸顶着这个名义干下去也就成了,而这样的话,天下士林的声音也能够更小些。

但是,赵鼎在这奏章上写的事情也太惊人了——勾结辽人奸细私通外国,甚至是和南京魏王耶律淳暗通款曲,这样的罪名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死字,何况一个蔡攸?从这奏章上,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狂热,无疑,在写奏折的时候,赵鼎肯定是非常冷静的,这从那工整的小楷上就能够看出来。而以他从前对此人的印象来看,说是平白无故构陷大臣绝对不可能。

赵佶的神色变化郑居中都看在眼里,而听了那句充满着惊怒和不安的话,他沉吟片刻便站了出来:“圣上,赵元镇这封奏折是通进司呈递进来的。以臣之见,事关重大,为免消息泄露惊动外间大臣,也为了防备万一,乞圣上立刻下旨让有关人等三缄其口。臣等三人先前商议过,已经让通进司众人先行留在司院之内,只是这毕竟有违规矩,还请圣上……”

“罢了,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遮口!”赵佶恨恨地一拍桌子,厉声吩咐道,“既然赵元镇是循正途将此奏疏送上来的,便没有欺瞒天下人的意思,朕若是遮掩,岂非还及不上一个臣下?不必多说了!”

郑居中原本只是因为谨慎方才提出此议,见皇帝驳斥便没有再碰钉子的兴致,而阮大猷原本就存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自然更不会站出来多事。只有何执中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神情越来越尴尬,几乎都想立刻找个缘故退出。

“朕自即位以来,即便不能算是勤政爱民,至少事事亲为还是有的,不管是颁布政令还是整军开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国之大业。原本想所有臣子都和朕一条心,亦拔擢了不少人出任要职,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冒出这种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人难不成都把朕当成了三岁小儿么?”

一番暴怒过后,赵佶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往日亦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今日只是因为被气得重了,方才在大臣面前如此失态,而镇定之后往细处思量,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刘正夫蔡薿王黼等人乃是蔡攸家里的座上客他是知道的,而遥想当初刘正夫义正词严弹劾高俅那一回,他顿时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想当初自己在看到刘正夫奏折的时候何尝不是惊怒交加,和现如今何等相似?如今高俅去位,蔡攸保了刘正夫升任礼部尚书,而倘若是高俅指使赵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