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光绪两朝,枢廷重臣多昧于外势,像翁同龢、潘祖萌、甚至包括张之洞等清流则是空怀热血,就如同张佩纶那样大发不切合实际的言论,一旦被送上战场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们本人。清流都以张佩纶为耻,在其入赘李鸿章之后就更加如此了,殊不知他们本身和张佩纶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的朝廷明显是翁同龢一系高调出场鼓吹战争,像翁同龢这样的“权势”派在大清现在的官场上有着风向标的作用——很多人都认为慈禧太后大操大办六十大寿之后就要入颐和园养老不问政事了,剩下来的真要归政于光绪皇帝,至少在表面上,此时的翁同龢还是光芒四射非常耀眼的,只有少数人诸如张之洞、李鸿章、谭钟麟这样的人物才会对未来的政局洞若观火,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大清政治秩序的重要影响者,至于那个制定者自然还是大权在握的慈禧太后——储秀宫的一个“战”字,李鸿章的态度立刻变得强硬起来,毫不犹豫的向总理衙门表示和日本决裂的态度,可见影响之深。
有翁同龢带头,黄绍箕、丁立钧、王仁堪兄弟等“新生代”清流们都纷纷上章主战,一时间朝堂上真是豪情满怀,人人放言高论,个个都成了绝世智者……以孙毓汶为首的军机大臣们则在一边冷冷的关注着朝局进一步的发展。
在中枢兵部名为最高的军事机构,但只是挂名,兵部尚书毫无实权,而负责军务军机大臣几乎都是儒学饱学之士,根本不懂军事,更不用说有关近代的军事作战知识了。此时的军机处还是10年前中法战争期间组成的人员,由礼亲王世铎主持,军机大臣有额勒和布、张之万、孙毓汶以及后来增补的徐用仪。礼亲王世铎辈分虽高,但才识平庸,毫无作为,惟以钻营收贿为能事,他只是一个挂名的傀儡。而额勒和布因年事已高,平日足不出户,少与外事。张之万也是耄老之人,平时以书画自娱。二人才识平庸。军机处实权实际操纵在孙毓汶的手里。
说来也很有意思,孙毓汶和翁同龢也有着非常深的恩怨——当年孙毓汶的父亲尚书孙瑞珍为了能够让儿子高中状元,将同科的翁同龢请到家中,黏糊翁同龢说话说到后半夜,而让自己的儿子趁此机会赶快回房睡觉。不过孙瑞珍的这种手法最终还是没有得逞,翁同龢还是状元,但是这么做却使得原本两家的世交彻底完蛋,翁同龢和孙毓汶也成了一辈子的对头。
孙毓汶内依醇亲王奕儇,外联李鸿章,大权在握,俨然是一个灸手可热、不可一世的人物。光绪十五年奕缳去世后,军机处大权遂落在他手中。徐用仪是孙毓汶堂叔孙楫的门生,平日也依附孙氏,没有什么作为。不过到这一步孙毓汶主掌军机却是无疑的了,在这块地盘中,翁同龢的派系连点边也沾不上。
储秀宫给李鸿章的那个“战”字,和李鸿章交好的孙毓汶自然清楚,孙毓汶最受慈禧宠信,最重要的是他和李莲英居然结了兰谱,就冲着这一点,李鸿章以疆臣身份不惜代价的结好孙毓汶,为的便是准确的得到慈禧太后的真实态度。
李鸿章对孙毓汶并没有什么隐瞒,他想要合议的心思孙毓汶心中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慈禧太后那个“战”字让李鸿章心中有点摸不准,他打死也不相信慈禧太后会在自己寿辰的时候要一门心思的打仗。没过两天孙毓汶就给了李鸿章一个准确的答复——慈禧太后主战是真的,不过她想要的是彰显国威,而且还必须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纠纷,最终不能够耽误万寿庆典!
“太后主战是为了长脸面,翁书平主战是为了长名声……不过太后和翁书平不同,太后也要顾虑到天下的清议,若是真的耽误了万寿庆典……也就到了太后寻找替罪羔羊来迅速议和的时候了,到时候是丧权辱国也好,是割地赔款也罢,这些臭名声都会集中到那只替罪羊身上……”
这一次李鸿章在密室中召开的机密会议并没有将谭延闿排除在外,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北洋的核心圈子里面参与决策——在外面都高呼宣战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昨天主张对日决裂的李鸿章和北洋今天便在这密室之中讨论如何议和的问题了。
不管愿意不愿意,谭延闿必须承认议和是必由之路——北洋家底厚实,但是掌门人老李同学心中不愿意打仗,就算老李肯打也未必打得过日本,北洋水师的装备和士气就摆在那里。济远可以击沉大两倍的严岛,运气的成分实在是太多,深知日本人“鸿运当头”的谭延闿也不相信奇迹总是会发生。不过他心中的议和和李鸿章不同——避免历史上屈辱无比的马关条约唯一的办法便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以全力迎战的姿态来进行这场战争,重创日本来减少日本的勒索。
“最后那只替罪羊恐怕还是老夫吧?!”李鸿章冷冷地笑道。
“如果中堂大人在中日之间关系上放了缓手,那毫无疑问中堂将会成为全天下人口诛笔伐的靶子,太后未必会这么想,但是翁书平却是这么盘算的,那个时候也就是翁书平下手的机会了……呵呵,清流?我以前就是作清流的,这里面的好处我再清楚不过了……”张佩纶笑着说到。
能够参与这次秘密会议的,无一不是李鸿章的心腹——女婿张佩纶、养子李经方、跟随他快三十年的直隶按察使周馥、文案于式枚、主管军工的唐伯文。除了唐伯文之外,其余人都是跟随李鸿章很长时间,他们都是李鸿章的智囊,在客居北洋的几天中,谭延闿打交道最多的便是李经方、周馥和于式枚,至于唐伯文忙于天津机器局事务,直到两个小时之前才到直隶总督衙门这里,也就和谭延闿刚刚打个招呼而已。
也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谭延闿对周馥和于式枚最感兴趣,不过他们之间也仅仅是刚刚才认识,这两天都忙着和李经方打交道了,除了李鸿章不时的叫人带他过去问话之外,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国际关系推演了,这对于战争来说是非常重要,而且也关系到李鸿章同日本人做出决战的信心——只有将李鸿章对列强的念想彻底打消,他才会真的和日本人拼命,这件事越早动手越好。
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如果有一天中日两国在这场战争中都疲惫不堪的时候,两国之间就必须有一道桥梁来连接。不管你愿不愿意,西方列强才是真正收拾局面的善后者,在这个时代实力将会决定国家的地位,在这个时候的远东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抗得住西方列强的进攻,看似庞大的大清帝国无非是个纸老虎,就算有打持久战的实力,以满清贵族为首的统治者也会第一个走投降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