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是不会将自己心底的志向和盛宣怀这样的人说出来的,今时今日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地位和权势,如果这个时候他要选择放弃做一个全球首富,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拉倒。说到底谭延闿已经不得不走上袁大头那样的老路——追求权力、追求武力以此来奠定自己在政治上的强势,不过他比袁大头更加厉害的是他有背景,更有足以支撑自己做事的财力和对未来大势的明晰。
今天和盛宣怀见面,谭延闿第一次尝试使用别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政治上以强势姿态来压迫盛宣怀,逼他签订城下之盟。所谓落了草的凤凰不值钱,盛宣怀的靠山李鸿章现在正在因为甲午战败倒大霉,就算盛宣怀是不世出的商业奇才,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本钱和谭延闿来讲价钱的——这已经不是商业和财富所能够决定的了,凡是上了规模的交易无不闪现政治搏斗的踪迹。
谭延闿坐下来说道:“杏荪兄、陶斋兄,如果我们两家决定合作的话,不管双方最终所占股份比重如何,在下曾经答应过张制台,完全以现银支付,随后也不向外国银行或是本国钱庄借贷,至少在在下有能力支撑之时是不会借贷,以保证钢铁厂的运营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待到钢铁厂完全走上正规之时,我们将会发行钢铁厂股票,按照所占股份的比例或者是自愿出售套现的原则来放出一部分股份进入股票市场,当然股东出售股票之时,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的权力……”
盛宣怀和郑观应听后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他们计算的时候是打算将汉阳钢铁厂的所有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后在收购之后开始大规模向洋人银行借贷,如果钢铁厂经营有问题的话,则趁早脱身将钢铁厂彻底变卖给洋人。这样的收购行动方案在盛宣怀眼中才是最为稳妥的,因为谁都知道汉阳钢铁厂按照张之洞的计划,现在还没有完工正处在建设当中,若是收购进来的话必然会注入相当大的一笔资金。若是让盛宣怀自己掏腰包付这笔银子的话,他肯定是不干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找洋人的银行以汉阳钢铁厂为抵押借款,不仅风险小,而且还可以从借款中得到数额不菲的回扣——这是运营外的收益,无论是朝廷还是股东对此都说不出什么来。
“难道组安进行这笔交易和后续注入资金完全不用借贷么?!”郑观应有些惊讶地问道。他不能不惊讶,原本以为在当今中国商场上,他和盛宣怀已经是最有资本的势力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像谭延闿这么做,这样的投入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了。如果按照谭延闿的方案来做的话,股份一旦超过三成,两年之内的投入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很可能会超过两百万两,即便以盛宣怀之豪富亦不能承担这样的付出,难怪广东商团内不乏千万身家者,但肯愿意和谭延闿北上湖北的却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还未必会参与最终的收购交易。
“难道就不能变通么?!”盛宣怀问道。
谭延闿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是早先和张制台达成的收购协议之一,也是一个重要的基础,这是没得商量的……不过若是杏荪兄有意的话,延闿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延闿知道杏荪兄从事洋务多年,积累下深厚的人脉,在下最看重的便是对于技术人员的需求,若是杏荪兄能够在收购交易完成之后找到足够合格的技术人员的话,延闿愿意多收购百分之五的股份,所有权掌握在在下的手中,而杏荪兄可以坐享其中的红利收入!”
盛宣怀听后摸摸光秃秃的下巴,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恐怕是盛某人对于组安唯一的用处了吧?也罢,若是我们两家真的能够合作的话,这个条件盛某人应下来就是!”
“杏荪兄、陶斋兄,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双赢互利的合作,各取所需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这一说……既然杏荪兄对此有意,那我们就快事快办,上海这里我们就不多逗留了,干脆明天就启程前往武昌府,你们最好今天就决定随我们一起考察的人选。”谭延闿笑着说道。
“陶斋兄,这次就有劳你和组安走上一趟吧,随行的人你看着选,最多不过十来天的事情……”盛宣怀对着还有些发愣的郑观应说道。
在安排好谭延闿的商谈后,盛宣怀和郑观应在书房中商谈前往武昌府会见张之洞和考察汉阳钢铁厂的事宜。这一次和谭延闿虽然是初次接触,不过双方关于汉阳钢铁厂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定出了合作的框架,这次见面也极大的打击了两人的信心。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这么厉害,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是捕蛇人,结果却成了被捕的蛇,被谭延闿紧紧的攥死七寸任由对方摆布奈何不得。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们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经历过了,就是当年面对长江航运巨头太古和怡和两家公司,盛宣怀和郑观应都毫不畏惧,凭借着自己并不雄厚的资本和洋人展开了华洋商人之间第一次大规模商战,并且还取得了累累硕果从而站稳脚跟。
“杏荪兄,这桩交易我们太吃亏了,若是这样的话,我们是无法真正控制住汉阳钢铁厂的!”郑观应有些颓丧地说道。
“陶斋兄,你说的这些我心中都非常清楚,不过你也看到了,张之洞那个老家伙就认准了谭组安……哼哼,什么早就订下的收购协议?谭组安这样做无非就是掌握汉阳钢铁厂的绝对控股权,我就不信谁还能够握着三成股份能够继续支撑后续投资,怪不得广州那帮人跟着他发了大财后这次只来了五个人,绑在一起才不过掌握了三成股份,这一招好狠啊!”盛宣怀有些气愤地说道。
“杏荪兄,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
盛宣怀的脸色好像自己吃了一坨大便一样难看,坐在牛皮沙发上说道:“不和谭组安合作,我们将会失去更多!”
看着郑观应疑惑的表情,盛宣怀说道:“陶斋兄,你难道忘了现在的招商局和电报公司都是谁办的了么?谭组安的父亲已经成为直隶总督了,以这小子的手腕,顶着谭文卿北洋大臣的名号对付我们,我们将会更加被动!不要说今天他提出的条件这么苛刻,就算再苛刻一些我也必须接受,他握着汉阳钢铁厂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大不了抽身走人就是了,可是北洋大臣却直接节制我们的咽喉,这次得罪了他以后我们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