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蔡妍这种,接触文字都是繁琐楚字的楚人,简体字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身为丞相之妻,不需要再做什么农活。
秦国又不盛行巫蛊文化,有病自然有医者去看。
平日间有大把空闲时间的蔡妍便自学了简体字,翻看李斯书房的书。
一是用来打发时间。
二是读书本就是贵族特权,蔡妍对于书籍本身也是渴望的。
李斯这才想起,咸阳的所有书籍,都已由大篆替换成了简体字。
他看着骄傲的蔡妍,点了点头,接受了蔡妍识字的事实,也接受了蔡妍能说出这些话。
识字就能看书。
看书就能明理。
简体字的传播如此迅速,令李斯有种不适应的感觉,因为他小时候学写字可是用了好几年的。
这才多久,没有两个月罢?细君就能识得简体字所写就的《周史了?
如此看来,简体字一出,哪里还有六国文字之出路,这是釜底抽薪的策略。
我妻如此,那六国之地又有多少个蔡妍,好一个简体字。
李斯心中有些发冷。
如果不是妻子蔡妍与他分说,他此刻还意识不到简体字的学习速度有多快。
想着简体字,李斯就想到了今日韩非与他对话,所用的纸。
若是辅以师兄所用的纸,简体字将迅速传遍长江南北,黄河两岸。
如此一来,天下人人识字明理,陛下要如何统御天下,我法家又如何自处。
秦国如此五年,必生大乱。师兄说长安君不想谋反,真的是如此乎?
李斯心中惧意更加深刻,透过有些微弱的烛火,看着其内燃烧的烛心,他有种看到了事情本质的感觉。
“你还未与我说长安君,吕不韦之差。”
蔡妍见李斯看着蜡烛愣神,出声言说。
对,长安君与陛下感情甚笃,不会出事!
李斯抛去心中所思所想,道:“长安君不会成为第二个吕不韦,陛下对长安君之信任,在我看来,胜过了对太子的信任。”
“陛下百年后护不住我,是因为新君要权衡,要拉拢朝中势力。要拉拢那些腐朽不堪,熬过了商鞅变法,想取我性命的老秦人贵族。”
“长安君不同,长安君本身就是朝中最大势力。我为长安君麾下,成为长安君势力的一员,就有了抗争的实力。人不在,势力却不会没。”
“或许百年之后,我李斯后人可以出一骄子,继承长安君之势力。有此势力为靠,我才不会落得商鞅一般下场。”
“你看的比我远,你既然这么说,那便如此做就是了。好久没见由儿如此欢喜,可我却欢喜不起。”
李斯知道妻子还是在担心长子安危,颇为自傲的一笑。
“你看《周史都当故事看了罢,还是看得不够。只要我不死,由儿就不会死。”
蔡妍略一回想看过的《周史内容,想起好像那个周朝大臣不倒,大臣家族就没事,这才露出笑脸,吹灭蜡烛。
黑夜之中,李斯的双眼却是闪亮闪亮的。
他这次与师兄韩非说了许多,知道了嬴成蟜的许多事情。
知道越多,他对嬴成蟜的敬畏感就越强,心中就越发安稳。
长安君有如此大功于秦,其深夜遇刺,陛下却未给任何说法。
可见行刺之人是陛下要保下的人。
那刺杀长安君的人,符合这个条件的,应该就是太后了……
王绾府邸。
御史大夫冯去疾休沐后直奔此处,拜访王绾。
王绾设宴宽带,在吃食,酒水备齐之后,就挥退了仆役,侍女。
室内只有王绾,冯去疾两人。
两人喝着酒,吃着菜,先是聊了一些闲话。
心中藏着事,按耐不住的冯去疾率先结束了这种互相扯澹的进程。
“王兄,我可要备礼送予楼台管事我要不要去缓和一下关系。”
王绾其实不知道这次冯去疾上门原因,是以一直和冯去疾打着哈哈。
如今冯去疾这么一问,王绾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还是为上次的事来的。
王绾夹菜入口,笑着道:“急什么?”
一语双关。
冯去疾脸上有些焦急之色,站起身,在堂内堂外都走了一遍。
王绾笑着看冯去疾找来找去,没有问询,也没有劝阻。
似乎没有找到的冯去疾重新回到座位上,举起酒樽,对王绾道:“我敬王兄。”
说罢。
不等王绾抬起酒樽,冯去疾便一饮而尽。
这就是将姿态放低,自认矮了一辈。
“去疾今日就开诚布公了,王兄,长安君遇刺,他会不会认为是我做的?我不如之前去示好了。现在去,赶上这个节骨眼,也难以洗脱嫌疑。”
冯去疾这番话绝对算是开诚布公,但其中也有对王绾的不满。
如果不是王绾,他现在早就去楼台示好完毕了。
你刺杀长安君?
你有那个能力乎?
就你这城府,长安君会怀疑你?
王绾无语了。
他对冯去疾的固有印象,抛去利益链,其实真算不上多好。
隗状为左丞相时。
冯去疾,王绾,隗状,三人行,冯去疾就游离于二者之间。
现在隗状走了,有过分封制情分的冯去疾才站在了王绾这一边。
罢了,谁让陛下选了他做御史大夫。
王绾暗叹。
在王绾派系中,冯去疾确实是除了他之外,位子最高的人。
“安心,此事早有定论,怪不到你身上。”
“王兄知道行刺者何人?”
王绾扫视冯去疾,不知道冯去疾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事态这么明显,除了赵太后还有别的人?
但不管冯去疾是哪一种,王绾也不会说出太后两字,王绾不傻。
“绾不知。但蒙毅始终无所动,必是有陛下授意。陛下至今未有言语,长安君也是如此。他二人应是早就知道行凶者何人。”
“那就好,那就好,喝酒喝酒,我敬王兄。”
冯去疾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样子,举起酒樽又对王绾敬酒。
这一次,他等到王绾举起酒樽,与王绾一同饮下美酒。
王绾这酒喝的很不是滋味。
与蠢货喝酒,酒就不好喝。
“冯兄静观其变就是,此中争斗,已经与你我无关了。值此事态未明朗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争斗?王兄可否再说的明白些。”
王绾是真不想再往下说。
有些事自己想不明白,那就活该去死,猪队友没有存在价值。
但现在,王绾还不能让他的猪队友去死,谁让这头猪被始皇帝选中呢。
于是,深怕冯去疾离桉之后就去楼台送礼,给嬴成蟜献殷勤。
导致自己派系引入争斗的王绾,只能说将话题再度点的深入一些。
“廷尉左监还在牢中,那日朝堂之上,鲍白令之引二十余博士群起。”
说到这,王绾就以为够了,闭嘴不言。
冯去疾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王绾,眼中满是你怎么不往下说?你快说啊!
王绾持着快子的手抖了一下,吸了口气,沉声道:“那些人不是我的人,此事还未完结。朝堂之上,可不是只有一家派系。”
“是是是,还有法家,儒家,墨家,名家……”
那算个甚派系!
那是学说!那是百家!
那是求名于万世之争,跟我说的派系不一样!
王绾笑笑,点点头,道:“然也。”
甘家,是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家族。
当今甘家家主,是甘罗,为上卿,曾经也是吕不韦的门客之一。
甘罗,自幼就负有神童之名,史称十二岁拜相。
但这个相不是丞相的“相”,而是上卿的“相”。
不说拜上卿,而说拜相。
应该也是考虑到宣传出去更有力度一些,能够吸引到六国之人来此。
想想就知道这不可能,甘罗十二岁拜相的时候,秦国只有一个相,相邦吕不韦。
吕不韦独揽大权,在职期间可从来没有一个臣子能与其平起平坐。
也就是说,甘罗在十二岁就已经达到了上卿,然后一直做了快二十年的上卿。
换做别的家族,可能会觉得这已经很是荣耀了。
毕竟上卿其实就是秦国高位了,在上卿之上的,就只有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