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宋伶然的抗拒,这几天向启根本不敢和她提这件事。果然,宋伶然一听他这样说,立马盯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向启蹙起眉,声音放得很温柔,解释道,“我只是想,向淮现在处在叛逆期,我们越是激烈地反对,他越是跟我们对着干,再说林霁,我们也不能把话说得太过,所以我想,我们能不能找个更缓和一点的方式……”
“不,”宋伶然坚决道,“我绝对不会让我儿子成为那种人。”
“你别想太多,”向启说,“也不一定就跟那个人一样,时代不一样了,而且,不是还有我们吗……”
宋伶然摇头:“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有。”
很多年前,向启和宋伶然刚结婚,还没买房,在城西的另一个小区租房子住。他们那栋一楼住着一个单身男人,三十多岁,有一条腿是跛的,没亲戚没朋友,不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
宋伶然在楼下偶尔遇到他就会跟他打声招呼,那人却好像总是很害怕,缩着肩膀,连头都不抬,急促又微弱地嗯一声,慌慌张张地闪进房里。
后来,一个邻居提醒宋伶然说别跟那人走那么近,那是宋伶然第一次知道同性恋这种东西。
快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宋伶然现在却仍能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位邻居厌恶的语气和神情中那恶意的瞧稀罕,她更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兴冲冲地回到家,又是怎么扯住向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楼下那个男的是个同性恋,同性恋,就是喜欢男人。
那一幅场景跨越了漫长的时空,来到了现在,绕在宋伶然的眼前,挥之不去,一遍遍地重演、夸大、变形,当年她那故作神秘的姿态是如此活灵活现,又如此令她恐惧而作呕。
那个时候纷纷的议论,周围邻居不屑的鄙夷,还有那个男人苍白的脸色和瑟缩的肩膀,像是过去,又像是未来。
大约半年后,那个男人自杀了,他在深夜离开小区,一个人走到湖边的大桥上,跳入了水中,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他的死没有引发怜悯和宽容,只是给人们添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宋伶然很少参与那些谈论,她一直觉得,那个男人之所以选择走那么远的路投湖而死,而不是在小区里结束生命,或许是因为不想打扰到这里生活的人。
她这种想法其实毫无根据,但她就是觉得那个男人是好人,或许是因为之前有一天,她下班回来,盛水果的袋子烂掉,小西红柿滚了一地,那个男人帮她捡了起来。当时宋伶然盯着他手上套的塑料袋愣了很久,那个男人看她发呆,拿着一捧西红柿有些不知所措,宋伶然突然觉得他好可怜,最后她将那些落到地上被男人捡起来的西红柿拿走了,袋子里剩下的没掉的送给了他。
那之后宋伶然就很想多碰见他几回,但他们并没碰到过几次,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然后那个男人就死了。
他再好,这个世界也不肯容下他。
又过了半年,宋伶然和向启也搬了家,那时候他们家里即将迎来一个小孩,需要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了。
这个小孩从小就又贱又皮,特别能惹事,没少惹宋伶然生气,但这个坏脾气的小孩也是那么招人喜欢,他撒娇耍浑发脾气,宋伶然都爱到心坎里,他那样健康漂亮,令人欣喜,宋伶然命都愿意给他。
她希望他一生顺遂,平安快乐,能成绩优异出人头地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其实也没关系。她只是不能忍受任何的流言、排斥、鄙夷来伤害他,不能忍受他一生被别人异样的眼光看待,更不能忍受他接触当年那个男人所走的路,再微小的可能性都令她恐惧。
然而这条路却是她亲手放到他面前的,是她把林霁接到他们家,她撺掇着两人好好相处,如果她能稍微警觉一点,注意到那些明显的亲昵举动中的异常,事情就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是我的错。”宋伶然说。
“瞎说什么呢,”向启皱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的错,”宋伶然执拗道,她眼中含了泪,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向淮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绝对不同意。”
向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
第43章 施法
天色逐渐变暗,只剩眼前的一点炭火,映亮了小小的一块地方。
随着夜色降下的还有凉意,白日里的燥热被驱逐了一些,有了风,能听到周围的树木被风吹出的刷刷细响。
几个人都吃饱了,没再续炭,炭火逐渐熄灭,只余几点火星,偶尔炸出一点哔啵声,一方光亮也彻底让位给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