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缙抬眼一瞥:败家的东西,你不是给本王管书房的吗?怎么还生怕本王砸的不够多?
玲珑欠身半福,姿态还是恭敬规矩的,只是那捧着壁瓶的手并没缩回来:回您的话,书房里值钱的东西上个月底就全收了,现在一屋子瓷器都是奴婢这个月琉璃厂里专门收回来给您砸着玩的。里里外外一共十六套,您尽管摔个痛快就是。
十六套?饶是萧缙怒气还没散尽,还是不免被这数字略略分了心神,买这么多做什么?
玲珑这时便将壁瓶又收了回来:当然是给王爷省银子。您若是砸了什么当真金贵的物件玩意儿,一件便顶这一屋子了。若不是嫌他们旁的纹样颜色实在太丑,给王爷摔着都丢人,奴婢就给您定一百套了。
你也不盼本王点好!萧缙哼了一声,当真定了一百套回来,我这荣王府是要改成琉璃厂西大街吗?那得摔到什么时候?说着一撩袍子后襟,终于坐下了。
玲珑心里微微一松,知道这大约是差不多了,先轻轻干咳了一声,算是提醒外头的内侍隋喜等人,才继续应道:您再这么跟两宫顶着闹脾气,奴婢就是给您定五百套也是不够摔的。不过今儿实在是热的很,王爷还是先换件轻快衣裳罢。
一厢说着,一厢去瞧萧缙的脸色,难看还是难看的,但那股子恨不得上房揭瓦的烈怒还是退了几分。再稍停一息,见萧缙没再说话,玲珑便直接隔了帘子向外叫人拿水上茶。
外头隋喜和另外的丫鬟们都等了半晌了,此刻好容易得了玲珑的话,赶紧低头躬身,鱼贯进门,将满地的碎瓷都收拾了,伺候了萧缙洗手更衣,又大气不敢出地低头退了出去,不过因为唐宣也跟着一起进了书房,倒是没一起退出,总算不是单留玲珑一个人了。
唐宣是荣亲王府的少史官,也是萧缙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玲珑看他脸色郑重,估摸着这是要再商议政事,于是给唐宣斟了茶之后便轻轻向后退了两步,正要再顺着退出门去,便见萧缙忽然抬手向她一指:你留着,这跟你有关。
玲珑自是听命驻足停步,只是眉毛也不由轻轻扬起,再次望向了唐宣王爷进宫不是因为选王妃的事,就是为了京畿练兵的事,这两件事不管哪件不顺心,都跟她这个书房的掌事侍女扯不上关系罢?
唐宣居然有几分迟疑,又看了一眼萧缙,才点头道:这个,确实跟玲珑姑娘有些渊源。太后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给王爷选裴家的小姐。
玲珑不由心里微微一抽,但下一瞬又将那些似翻未翻的往事强压下去,面上还是笑的:那可得恭喜王爷了。裴太傅府可是书香世家,清流名门呢。
嘁,萧缙又喝了一口茶,冷笑道,得了罢,什么狗屁书香清流?裴家从先帝朝就是那个见风使舵的德性,当初你们家夺爵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头一个上门退婚的?
这旧事许久不提,玲珑自己都有点模糊了,秀丽小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略想了想才欠身应道:我祖父是广平二年四月夺爵的,裴大才子三月就上门退婚了。说起来人家的圣贤书真是读得好,这墙头草都做得斯文些。奴婢记得,那年他们家的五小姐裴姝刚满十岁,已经看得出美人模样,也做了些小才女的名气。如今应当正是韶龄,才貌双全,王爷好福气。
那是,慈懿殿那位亲自开口,可不是福气么。萧缙冷哼了一声,嘲讽的意思更强十分,随手将茶盏放了,示意另一侧的唐宣先坐下吃茶,又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玲珑,如今想看着本王气死的人已经不少了,你就不用跟着加进去了。裴家这件破事,你帮着本王把它搅合散了,重重有赏。
玲珑唇角不由微微上扬,但话却说的很收敛:奴婢鄙薄低微,王爷这样的大事,奴婢便是有心,怕也是能力不足。
萧缙撇了撇嘴,又嗤笑一声,只是这次却是向着玲珑的:你就拿出顶撞本王的那个劲头就行,可劲儿作,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
那那要是把裴家人作死了呢?玲珑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清亮秀美,好像问的很是真诚。
刚刚低头喝了一口茶的唐宣差点直接呛死。
连萧缙都是一噎,侧目去看玲珑:你这丫头这么有志气的吗?
玲珑虽然看着明眸皓齿,肌肤娇嫩,实际上脸皮还是坚强非常的,欠身应答得极其坦然:奴婢既然要奉王爷的钧旨怼人闹事,还能公报私仇,奴婢当然就作个大的呗。
瞧瞧人家。萧缙闻言不由失笑,先前眉间的怒意终于彻底散去,甚至还拿折扇去敲旁边的唐宣,你回头去跟卫锋他们几个说说,都跟玲珑学学。这才叫有志气。你们跟本王在外头办差的时候还有些胆气,如今倒一个个跟老夫子似的一味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