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亘古未有的大变局,李纲也是极为兴奋。目视岳飞,抚须笑道:“若是全国上下皆行事顺利,一年之内,政府收入不减,而可用之处增多。政事堂秉承帝命,规划道路、桥梁、水利诸事,一俟手中宽裕,则可举行。五年之内,再看天下,必是局面一新。而朝廷有钱,用于理民,则天下益发富庶,不必增税则岁入迭增,流水不腐,开源增利,正是此理也。”
岳飞满脑子想的却是军费增加,朝廷用于军事上的开支年年增多,有许多以前不敢为不可为的事,可以从容着手实行,心中高兴,嘴上却答李纲道:“秦皇汉武,竭天下之力修直道、辟南疆、灭匈奴,今看陛下与诸相公行事,乃是富民而定天下,可谓开前人未有之变局,当真令人思之而欢喜若狂。”
“这话说的近了。”李纲点头称是,却是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与岳飞讨论,武将干涉政治仍然是大忌,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岳飞若不是在私邸与他闲谈,适才的话也不必几他说起。
当即转了话题,向着岳飞笑道:“将军军务繁多,驻襄阳的大营绵延各地,老夫每出门,一近军营则喊杀声震天,有马之后,日夜奔驰操练不停。以将军繁忙之身,今日到得此处,绝不会只是探望老夫这么简单。”
“相公说的是。”
李纲如此直接,岳飞也是爽郎一笑,答道:“末将的心思不出相公所料。练兵已经有了成效,粮草医药甲仗器械都已经齐备,就是观看大局,似乎也没有到动手的时机,末将心里踌躇,也不知道陛下和枢府诸相公的想法,所以来寻平章,打探一下消息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笑,李纲也甚喜岳飞坦诚,他虽是文臣,脾气向来爽直,甚少禁忌,也不喜欢勾心斗角,所以宦海沉浮,极少有被真正倚重重用的时候,便是在京西多年,行事多有果决专断之处,若不是赵桓深知其人,也容不得他继续担任平章军国事。
不过,赵桓放他坐镇地方,不让这个刚毅严明的大臣留守中央,也是忌惮李纲威权太大,容易掣肘的原故。
却听李纲又笑道:“你说的不错。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岳飞收了脸上笑容,欠身正色道:“请相公垂教。”
“金兵在潼关吃了亏,失了太原,韩、杨两将军今春又入山东,伪齐不能抵挡,金兵仓促调动,王师既退,金兵竟不能追。力疲之状,已经显然。今襄阳所驻兵马精锐,金人中尽有才智高卓之士,如何不曾见得?总因太原危胁更大,所以不理会襄阳,只着令伪齐派大将李成统兵至宛、洛备防,以守土便可。而金兵精锐则屯集河北,对着太原磨刀霍霍,太原失,则战守之势又易,而至今未动手的原因有二,一者夏天金人不耐热,战马也未到力气最好的时节。二来,金人中战和两派也在争斗。”
李纲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侃侃而言,向着岳飞详细解释。
金国的战和之争早已有之,不过向来是主战派势大,主和派势弱,因着金人有着在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能用武力解决的事,自然不屑于乞求于和议。而现在根据各种消息判断,上京的金国贵族因战和两派的争斗,局势早就呈白热化,向来主战的宗辅成为主和派的新领袖,宗瀚垂垂老矣,不理政事,完颜昌、宗磐等人向来主和,得辽国土地后,沉溺富贵,早就不复当年进取,宗幹向来无可不可,置身两派之外,不问战和之计。因此现下算来,真正主战的,只有太祖第六子,在开国初还只是一个万户,连副都元帅也没捞着的后起之秀,新封的右副元帅,沈王完颜宗弼。
而更令金国上层混乱的,还是国主完颜吴乞买的病重。这几年来,金国战事不顺,吴乞买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计划落空,诸事不顺,又弹压不了诸多子侄兄弟,心绪不加国事纷扰,再国中女真人生活习惯尚在野蛮与文明之间,饮食皆以肉食为主,于健康殊无益处,去岁潼关与长安兵败后,就有风声传出来,吴乞买病重难治,恐将不起。
如此一来,金国上层的争斗还涉及到皇权之争,更加的错踪复杂,不但宋朝摸不清虚实,便是金国上层贵族,诸多统兵大将,有的参与其中,有的唯恐连累自己,闭嘴不言政事,只等着局势大定后,再向新主效忠便可。
李纲说到这里,岳飞已经全然明白。局势如此错踪复杂,原本的作战计划是待敌先动而后动,而金国政治如此,整个大局都是不利,指望金兵先动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