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也算有好多年的交情了,如果点赞也算的话。兴许唐舟真的只是许久没跟他见面,想要跟他吃饭叙旧?总之他看唐舟没什么异常,上来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好久不见”,反倒是自己吓得冷汗直冒,这恰恰说明了平时不要做亏心事,更不要一个人出去买醉,夜路走多了总能碰见鬼。
对了,唐舟还说他有事相求。他能有什么事求自己?陈原百思不得其解,他陷在王子林的沙发里,坐姿歪七扭八,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只得抽了个枕头垫在腰后。
他发现唐舟的脸变了,发型变了,身材变了,衣着也变了。陈原笑自己犯傻,总不能还期待他穿着高中校服出现在自己面前吧?
唯一没变的就是他左手腕上的红线。
那根断线本来被藏在唐舟西裤的口袋里,被熨贴平整的袖口完全遮住,直到他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伸手要去拿陈原的手机时,他的手肘屈起,白色的衬衫袖口上移,陈原才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拴着一根突兀的红线。
哪怕在黑夜之中,哪怕唐舟身穿黑色的西装,哪怕头顶的路灯昏黄阴暗,那根红线就像被人用红色的细马克笔画在他手腕上一样突兀。断线的一头飘在空中,毫不受重力影响,简直就像只有陈原才可以读取的唐舟的身份证。
如他想象中一样,唐舟手上的断线没有发生一丝半点的变化,没有变长,没有变短。还好唐舟看不见,还好他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陈原周日起了个大早,王子林的会议在下午,加上昨夜回来得晚,今天估计不会早起,于是他便没有给对方留早饭。溜完拖拖他就乘地铁去市中心看房了,这也是他没有答应跟王子林出去喝酒的另一条原因。
陈原一上午看了三套近期能签的一居室,离公司最近的坐地铁十五分钟,租金最高,面积最小;再远些的面积虽大,但上班得转三条地铁线,开车一个半小时起;地理位置居中的在小区居民楼里,而且有半层在地下室。
陈原不喜欢地下室,这会让他有种睡棺材的感觉,地理位置差又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一点。他站在租金最高的二十八楼的落地窗前,想象着午夜时分的灯烛辉煌。
租赁合同要求住户押一付六,陈原粗略算了下,除去税、饭钱、酒钱、油钱,他起码还得在王子林家住两个月。
他喜欢豪华公寓,喜欢宽敞的房间,喜欢独栋别墅里螺旋状的红木楼梯,喜欢面前这一扇一扇狭长的落地窗。他伸手摸着眼前的玻璃窗,头微微右偏,视线投向远处一栋高耸的写字楼。
“陈先生,它虽然户型较小,但坐北朝南,附近四通八达,楼底下就是便利店和百货商城,非常适合快节奏的上班族,而且我们每个月会在楼顶的游泳池旁举行一次小小的酒会,届时会供应甜品、水果、和烧烤。”带他来看房的女士看向陈原左手上的婚戒,“您是一个人住吗?我们还有更大的户型。”
陈原点了点头,“是的,我一个人住。”
有床,有卫生间,还有一扇不大的落地窗,他什么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钱包。
陈原道了谢,走出公寓楼金碧辉煌的接待大厅,自动门往两旁刚一滑动,他便被下午四点的热浪打了个措手不及。周末的地下通道里人头攒动,地铁门前挤满了长队,他脚步匆匆地投身于人海之中,本来还打算乘下一班地铁,最后被后面几位年长雄壮的大妈硬生生挤进车门,仿佛连双脚都不属于自己。他就像一只干瘪的金枪鱼,同许多其他金枪鱼一起被塞进白色的金属罐头里,好不容易抽出一只肩膀,虚弱地勾住斜前方的吊环,一个刹车后就被其他人的胸膛和肩膀推来挤去。
等陈原出了地铁站,他的上衣已经湿透,两鬓的头发粘在一块。回王子林家之前,他先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瓶水,挑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蹭了会空调。拿出手机一看,有一通未接电话,备注是“唐舟”。
陈原的心脏瞬间就拔高了,像一小只红色的窜天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