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太不懂英文,却盯着儿子的电脑屏幕看来看去。唐舟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像有蚂蚁在后颈上爬。
“我就看看而已,你那么紧张作什么?”唐太太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她侧头打量起自己的儿子,却笑容一滞,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唐舟正在做数据,冷不丁就被她揪着耳朵转过脸去,“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唐舟头向后微微一扬,从她手中逃脱。唐太太一怔,儿子的反感表现得未免有些太过明显,她心有不甘,却仍然镇定自若地收回手,“啧啧”两声道,“跟你说了早点回国吧,你在外面受这些罪干什么?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唐舟在外念了六年的书,这期间唐太太没有来过美国,更是从未表现出兴趣,却偏偏挑在他开始工作以后才过来。这事本身不巧,巧的是唐舟上周才参加了同事的庆功宴,上周才听到老板那句意味深长的:还是你适合一些。
他明白了母亲的来意,扭头看向电脑屏幕,不再看她,冷淡道,“你不用管我。”
唐太太向后靠在椅背里,笑道,“嘿,你这话说得可真有趣,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管谁?啊?你倒是说说看?”
唐舟没有答话,而是当着她的面调出时间表看了一眼,接着站起身说,“我出去工作了,今天约了同事见面。”
唐太太狐疑道,“今天不是周末么?”
“国内周末不也上班么?都是一样的。”
唐舟开始收拾电脑包,唐太太自讨没趣,去卫生间上厕所去了。唐舟一听到卫生间的关门声,赶紧放下电脑包,小跑进厨房里将橱柜里的所有药清出来,收进了卧室床底下的行李箱中。
唐太太出了卫生间,看见唐舟正在门口换鞋。
“早点回来啊,我一会儿要睡个午觉。”唐太太说,“我让人定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米其林,晚上你跟我去吃。”
唐舟眼皮都没掀,弯腰系着鞋带,嘴上应道,“好。”
唐舟一出门,哪怕只是进了电梯,都觉着周身的空气轻了,他去了隔壁街区一家较为隐秘的咖啡馆,以防唐太太闲着无聊下楼在附近转悠。咖啡馆在一家商场的四楼,里面没有玻璃窗,外头的人自然也看不见内里。排队买咖啡的时候,唐舟一口吞下了被他藏在手心里的两片白色药片,他确实打算工作一会儿,可是咖啡拿到手里,他抿了两口就忍不住扔了。有时他觉得自己的头疼是一种止疼药的后遗症,恶性循环让他每次吞服药片时胃里都会条件反射般地翻江倒海。
唐舟找个了隐秘的角落,将电脑搁到面前的小桌板上,然后定了个晚上六点的闹钟,背靠着椅子睡着了。
唐太太预约了晚上七点钟的餐厅,唐舟回到家时看到她化了淡妆,衣服也换了一套,耳朵上都戴了精致的大耳环。纽约市市中心太堵,唐太太想要徒步过去,这样能跟儿子多一些相处机会。此时是旅游旺季,路过时代广场时,她眉飞色舞地挽着唐舟的胳膊,站在巨大的广告牌下,颐指气使地让路人给他们拍照。
拍了五十八张,每张都差不多。唐太太靠在唐舟肩上,把手机递过去,“你看看哪张好看?我要发朋友圈。”
唐舟几乎是闭着眼点了一张,“这个好看。”
“我也觉得。”
唐太太笑眯了眼,低头就将照片保存到家人的单独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