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私人交情归交情,张灏还是心中冷静,绝不会被感情左右理智,只是依然苦笑道:“您真的想错了,不是公主刁蛮,反而是太顺从了,唉,人善被人欺真是说得半点不假,想故去的皇太后和皇后,还有我干娘,都是罕见贤德慈祥的长者,她们教导出来的女儿们,那可是言传身教的老实人,比之历朝历代的公主们,那可是强的太多了。”

深有同感的点头,朱棣免不了唏嘘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神色,紧接着,整个人傲气凌人,站起来后背双手,大感骄傲的昂然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不错,朕的姐妹和女儿们,这些年都谨守妇道,足堪天下女子之楷模了,哈哈。”

眼见水到渠成,张灏心中一笑,忽然指着下方,大惊小怪的说道:“啊!陛下快看,这公主和驸马们,是演的哪一出啊!”

心中疑惑,皇帝朱棣赶紧上前几步,伸头朝下面看去,两位娘娘也抬起身子,朝着下方黑黝黝的人群中望去,还好那驸马和公主都坐在最前方,这戏台上的灯火明亮,倒也勉强能看个分明。

两位娘娘此时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张灏的话明明就是意有所指,这万一公主在家受到了什么委屈,那可是她们俩的疏忽过错了,不过倒也算不得大事,这公主身边之人,大多是太祖爷时,嫔妃们留下的心腹,平日就算是她们贵为娘娘,很多时候碍于情分辈分,也不愿理会那些古板的嬷嬷。

果然,一开始大家还没看出什么问题,但随着仔细瞧着,慢慢就发现问题所在了,只见皇帝朱棣此时眉头紧皱,心里勃然大怒,就见自己的姐妹,女儿们,此时明明当着外人在场,却坐在方桌一侧,也是她们仗着四周灯火幽暗,竟然一个个明目张胆的和驸马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轻声细语。

这成何体统?原本心中大怒的朱棣,就要命人下去阻止她们,可随着两位贵妃惊疑不定的回望自己,朱棣顿时恍然大悟,不管是刚才张灏的一番提醒,还是此时爱妃的愤怒神色,都已经足够证明,这里面藏着事啊!

想朕的女儿们,哪个不是性格柔顺?都是夫妻了,那为何还当着亲戚的面前亲亲热热?那就说明,平日夫妻俩这是难得一见啊!以至于被张灏安排如此亲密的座位,这才克制不住的互相倾诉感情呢。

朱棣的面色此时可是一阵青一阵白,即使他平日从不关心女儿们的生活琐事,可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此时满目都是姑娘女婿之间,那深情相对的影子,心里又是替他们开心,又是觉得惭愧,又是觉得愤怒了。

两位娘娘同样神色变得羞愧,她们心中就更清楚了,好在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倒也不是错在自家身上,只是面上还得做出一番表态,同时朝罪魁祸首之一的皇帝弯腰施礼,深感歉意的自责道:“都是臣妾的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突然,惊人一幕出现了,只见张灏此刻就那么有失身份的蹲在地上,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张白纸出来,堂而皇之的朗声念道:

“四月初五,本驸马眼看着和殿下聚首之日即将到来,却心中焦急万分,这些日子,仅仅筹到了白银一百二十两,唉,还差着一百三十两,才能打点好那几位管事嬷嬷,要不然,就又得被拒之门外了,这一个月才能和妻子相聚三次,想自家妻子如今在楼上望眼欲穿,就等着我过去相会,真是令人万般无奈。罢了,房里还有几件貂皮大氅,就拿去典当了吧,也算是勉强能筹够银钱,而和妻子相聚了。”

“六月十六日,明日即是家父的六十大寿,这礼物还未置办好,今日想着去和妻子商量,借些银钱出来,可那管事嬷嬷却偏偏拖三阻四,这家中的进项都被她们捏在手里,却非要说府上没钱,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公主拿出自己陪嫁的体己,才算是勉强没在亲人面前丢了脸面,想我堂堂驸马爷,竟然在家中任事都没个话事权,丢人至此,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正当这兄弟语气悠扬顿挫,好似朗诵什么诗词绝句的德行,身边的朱瞻基,兴致勃勃的蹲下,好奇的伸头瞧去,也跟着津津有味的摇头晃脑,竟是想着自己也来一段,帮着继续念下去时,就听见皇帝朱棣,强压着嗓门,暴怒道:“够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个管事嬷嬷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背着朕,欺压公主驸马?”

也怪不得他恼羞成怒,却又压着声音说话,此事确实不宜被外人听见,张灏当即正色道:“陛下,类似这些事,或多或少在各个驸马府上都发生过,那些嬷嬷一开始还只是讨要些好处,但随着天长日久,却发觉无人理会,这贪婪之念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经演变成了规矩,举凡公主的供奉和封地的进项,都被她们握在手中,少不得大肆贪为己有,这些嬷嬷之间又互相通气结党,仗着资格老岁数大,更是开始刁难驸马,每个月还制定出多少次相见,每次见面时收多少贡奉的恶俗,那些性子刚强的公主还好些,起码由不得底下胡作非为,可是那些没有指靠的殿下,就如失去亲娘的咸阳公主,唉!一言难尽啊!”

这番揭露驸马府黑暗一面的话语,可把个堂堂一代雄主的朱棣,只气的手足冰凉,猛的扭头朝下方的女儿们,那娇娇弱弱的身影望去,心中真是立时升起无穷杀意,声音异常平静的问道:“纪纲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