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望着满墙的三好学生奖状,看了好久,呆滞又迷茫地看着,直到日暮西斜,他最终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恍然间,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桐桐、桐桐。他又闻到饭菜诱人的香味,听见母亲温柔地叫他起来吃晚饭了,待会一起去接秋秋……
于是心满意足地,快活地醒来。
黄粱梦一场。他左右环顾了自身所处环境。白茫茫的一片,是医院。高桐呆愣着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都是湿的。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的事不值一提,大抵是人世境遇,难免有起有落,只怪他自己倒霉。那以后他再没和柏修文说过一句话,兴许这样就能不让对方觉得恶心,只是后来柏修文再就很少在住校了,两人接触机会都少的可怜。
高桐的成绩一落千丈,各科老师和教导主任都找他谈过话,可是都没用,最终高考失利,他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挑了个远离故土的地方。
只是他再也没开始过新的人生。他徘徊迷走在往事里、在过去的噩梦里,一步步地,走过人生每一个拐角,孤僻而自我地、随意又偏激地活,就这样逐渐步入平庸之海。
他也曾有过伟大的理想与少年的梦,然而万丈苍天、山河美梦,如今梦醒时分,臆想碎成了星星点点的玻璃碴子。
人通常以为一生是漫长的。只是回首往事时才倏然惊觉大概就是这么一晃儿的功夫,多少岁月就淌过去了。
高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出休息室,他看见母亲、妹妹东倒西歪在长椅上睡着。正巧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大门倏地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高立群的家属是吧?”医生看起来似乎很疲惫,眼圈都是青灰色的。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且耐心地说:“手术成功了。现在病人在休息。”
这下眼泪再也止不住,高桐嘴唇哆嗦了几下,扑通一声给对方跪了下来。他疯狂地磕了几个头,咚咚、咚咚——“谢谢,谢谢医生!谢谢……”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知如何表达感谢,他这种人的谢谢实在是太轻太卑微了,可是这也是他仅有的了。
磕头声瞬间便把在一旁睡着的妇人和女孩惊醒,得知情况后,女人孩子也都一齐跪下,咣咣咣地砸着医院光洁的地砖。他们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感谢上苍。
高桐把母亲和妹妹都紧紧抱在一起。他的视线穿透了那扇决定死生的手术室的玻璃大门,那一瞬间似乎又穿越了时空,再次回到了热烈盛放的少年时代。
在茫茫时空里,仿佛有肃穆古朴的声音在拷问着他。
——“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这件事对你接下的人生有什么影响?”
有的。有的……
他在世人巨大的恶意里,在盛大的人间世里,活到至今,唯一想通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