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夕一阵错愕,连忙辩解道:“晓暮姑……姑娘,为何信口雌黄?我几时在你面前用过这套剑法?”
柳晓暮掩口轻笑:“我记混了,不可以吗?你在熊耳山时、耍了那么多套剑法,我又不比覃师妹聪颖,如何能一一记得?”
杨朝夕正要继续辩解,才发觉中了柳晓暮的话语“圈套”。她明知覃师妹对他有意,才故意言语相激,坐实自己曾与她切磋剑法之事,好令她心生疑虑、坐卧不安。
果然,覃清一双明眸登时黯淡下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腑脏间仿佛有许多虫蚁在噬咬,虽不很疼,却是难以抑制的烦乱。
唐娟见状、心中不忍,忙宽慰道:“覃师妹,这圣姑胡言乱语,若偏听偏信,岂不正着了她的道儿?”说罢,亦狠狠刮了杨朝夕一眼。
杨朝夕手足无措,见唐娟眼神不善、更觉无地自容。忽然见她敷着菽豆泥的脸上,已裂开数道细纹,剥落的缺口处、如新荔初绽,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由喜道:“唐师姊,你的脸好了?”
唐娟闻言,顺手在双颊一抹,干透的菽豆泥顿如蛋壳一般、纷然而落。十指所触之地,滑腻如瓷,温润如玉,竟比从前的皮肤、更多了几分娇嫩!
世间女子,谁不愿青春永驻、玉颜长在?那圣姑固然可恶至极,可这手出神入化的术法、却也令她受益匪浅,竟有种因祸得福之感。
柳晓暮见这边安分下来,才将面色一正,徐徐道:“小蛮!地维护法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蛮拢手作焰、行圣火礼道:“禀圣姑!尚无音讯,应当还未入城。”
柳晓暮点点头:“八门戒严,重兵把守。其他‘圣女’若要硬闯,只怕多半要被公门中人捉去,好辨明真假。如今没有消息,却是最好的消息了。”
覃湘楚亦拢手作焰道:“河蟹弃腿而走,守宫断尾求生,盖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如今有八位‘圣女’李代桃僵,可暂保圣女小蛮无虞。重燃圣火之事,便有了五成胜算。”
柳晓暮默然良久,才叹了一声:“乱而后治,兵而后兴,自古便无唾手可得的太平。今日既已入城,更无退路可言,不知天极护法,可有安顿圣女之所?”
覃湘楚略一沉吟便道:“今夜城中只怕不得安宁,三处祆祠必有埋伏。若圣姑与圣女不弃,可先至寒舍暂避几日。待城中风波平定,再移步祆祠,行圣火之仪。”
柳晓暮微微颔首:“先如此吧!传令下去,行过新中桥后,全部弃舟登岸。”说罢,又看向唐娟这边,“镜希子道长,待会自便即可。”
唐娟不答,将头转了过去,搂着覃清、接着窃窃私语起来。
定鼎门,城楼上下,守城的宿卫们或是没精打采、拄着长戟,昏昏欲睡;或是东倒西歪、靠在墙根柱下,打着鼾声。
城门之外,树下草间的兵募们,早已哈欠连天,望着暗淡的天色、渐灰的云朵,以及那空旷悠远的官道,不免焦躁。领他们赶来此门的王队正,被一个武侯请去之后、却再没回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吃酒作乐去了。只是扔下一众兄弟伏在这里,忍着渐起的寒意,却有些不知所措。
城楼之内,除了许多陈列整齐的弓弩、箭矢、枪、矛、戟、槊……之外,便是一些或卷起、或铺开的草席,供值夜换防的宿卫休息使用。此外,便是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小案和几张条凳,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守城校尉平日便坐镇于此,以便处理些闲散公务。
此时案上,却是碟翻碗倾,啃得干净的羊蝎子、堆得像小山垛。一人伏于案上,一人瘫在凳下,皆是呼呼大睡。还有一人捧着酒榼、自酌自饮,看着烂醉如泥得两人,心中冷笑连连。
此人正是德懋坊武侯董仲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