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澈方丈听得话入正题,这才面色微正道:“元相莫怪!我等修禅,以苦为甘。若一箪食一瓢饮,便可自得其乐,又何须仓廪殷实、车马具足?
此前河南府为此盛会、已送来千两官银,老衲心中、对诸公盛意,早也是感激不尽。若还要贪昧黄白阿堵之物,如何还能问心无愧、在世尊像前膜拜诵经?”
元载听他这般解释,原本还有的一丝愠怒、登时烟消云散。面对灵澈方丈这等无欲无求、高风亮节的禅师,便是久历宦海、权势滔天如他,心头也不由涌起一份敬重与虔诚。
登时又转过头去,看着四方台周围上上下下的民夫,眼底掠过一抹得色。又将话头一转,装作漫不经心道:“再过得几日,四方游侠豪客、便要咸聚于此。这一场群雄盛会,不知香山寺诸僧,是否登台先技、决个雌雄?”
灵澈方丈又唱了句佛号,才展颜笑道:“香山寺既做东道,便决意不与天下英豪比短论长。惟愿多备斋果、住处,好叫八方来客,皆无后顾之忧。阿弥陀佛!”
元载还有些不甘心,当即眼眸微抬、亦是满面笑容道:“八方诸客,稂莠不齐。更不乏狷狂放诞、纵酒狎伎者,难免唐突了贵寺庄严。若无凌人之势、慑人之威,只恐这些宵小,便会轻看了贵寺,反而借故滋事、最后不可开交。”
灵澈方丈微微一笑:“这些杂事俗务,自有我师弟灵真料理。佛门清净之地,想来亦会有客打抱不平、仗义出手,免得扰了大伙儿的清净。善有善相助,恶须恶人磨,一切俱是因果。”
元载心服口服,叉手向灵澈方丈行了一礼。两人相视一笑,再没了言语。
心内如汤煮,炎日似火烧。
却说李长源等人奔出修文坊,只寻到刘忠翼、却失了杨朝夕的踪迹,个个面色不豫。恨不得将这没卵之人痛殴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弘道观观主尉迟渊、自是晓得轻重,当即打发观中弟子朝宗子连江平,将刘公公背回弘道观、好生照料。自己则随着一众道士,各自施展轻身步法,循着那些刺客奔逃中遗落的血迹,一路穷追不舍。
数息后,群道穿过新中桥、直入玉鸡坊,追到一处城隍庙前。那些刺客留下的血渍和足印,竟都在此处戛然而止。
群道自不肯干休,闯入庙中一通翻找,竟然全无所获!
群道出得庙门,俱是面色阴沉。李长源虽笃定这城隍庙必藏有密道,一时间却摸不到头绪。正要与一群道友起卦占卜、以窥破玄机之时,却见一个酒肆伙计模样的男子,从庙外碎步行来。
这男子一见尉迟渊,当即稽首行礼道:“传宗子方七斗拜见师父!拜见诸位道门前辈!”
尉迟渊眼见这个得意弟子眼神闪烁,当即打了个哈哈、将方七斗扶起,笑眯眯道:“这几日行营休沐么?怎么放了你回来、还穿成这副模样?”
方七斗笑着接道:“这几日家中几处产业有些纠纷,便向上官告了假、回来看看。顺手帮着做些粗实活计,免得那些个活计、帮闲们偷懒,倒叫师父见笑啦!”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去一旁。见再无人注目,尉迟渊才面色一肃,沉声问道:“传宗子!你给为师照实说,忽然来此,究竟为何?!为师那些道友、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之辈?又怎会轻信这般巧合之事?”
方七斗这才从袖囊中摸出一张字条,压着嗓子道:“师父,这字条是我爹爹所书,特差我送来、只为叫你们放心。杨师弟此刻已化险为夷,还请师父多劝诸位前辈、无须继续在此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