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因为地处偏僻而人迹罕至,此时正值深冬,夜里的寒气如同女人柔若无骨却冰冷的手掌游走于身体四周,大多数人下课后就第一时间选择回寝室取暖,就更不会有人前来这里。
原主没有棉袄或比较暖和的毛衣,温瑜被冻得瑟瑟发抖,将整张脸都裹进围巾。她实在是学习着了魔,走在后山阶梯上时还隐隐升起一个念头,海拔上升一千米,气温下降六摄氏度,所以山上肯定会更冷。
光秃秃的树枝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在凛冽冬风的吹拂下犹如魔鬼漆黑的爪牙,穿着单薄袜子的双脚已经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这种感觉让温瑜想起车祸后无法行走的那段日子。
那时她从不敢低头,因为每当低头就会瞥见空空荡荡的下身,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自己如今已经成了无法行走的废人。
能够再度拥有足底触碰土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后山山顶空无一人,自四面涌来的寒风像匕首划过脸颊,冰冷的痛感一遍遍提醒她自己并非身处梦境。万物隐匿了声迹,温瑜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真冷啊,她想。
在从前的日子里,她向来是最受宠爱的那个,车祸发生后父母与哥哥更是对她投注了全身心的关照,几乎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她占据了这个同名同姓女孩的身体,曾经爱与被爱的所有事物都只能存在于回忆,想到与家人一同度过的点点滴滴,温瑜忍不住红了眼眶,还来不及反应,眼泪便倏地落下来。
她自尊心强,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处,也极力压抑哭声,只发出轻微的啜泣。就这样哭了好一会,等眼泪终于干涸,胸口的郁闷消散殆尽,心情便也随之明朗许多。
一味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她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人类总需要通过某些方式发泄自身的负面情绪,而哭泣就是其中之一。今晚的落泪权当做与过去的告别礼,从此以后,她要代替那个贫苦且平庸的女孩子好好活下去——但她也绝不会走原主的老路,作天作地、在伤害身边所有人的同时将自己引入万劫不复的死路。
正因为失去过,她才更懂得这个世界的珍贵之处。那些触手可及的梦想、善良可爱的人,她都要好好守护。
温瑜一边想着,一边摘下眼镜拭去眼泪,忽然听见身旁窸窣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正对上一束刺目的手机光线,于是微微眯了双眼。在眼睛稍微适应后,才终于看清光芒后的那个人。
许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后山遇见其他人。他心情不好时偶尔会来这里独自抽烟,兀地撞上别人,便有了种领地被非法占用的气恼,但在看清那个人的脸后也像她一样短暂地愣住了。
温瑜少见地没带那副又大又傻的眼镜,厚重的刘海被扒开至两边,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盈满水光的眸子在光线下荡漾如潺潺溪流。
好像能把人吸进去。
她怔怔地与许炽对视一会儿,连未干的眼泪也忘了擦,用仍带了哭腔的语气轻轻说:“你好。”
心底风卷云涌的烦躁都在霎那间被这两个字按下去,许·没原则·炽:这不是占用,是缘分。
温瑜则懊恼地红了脸,她每次遇见许炽时都处于极为尴尬的局面。初见时她洒了他一身泡面,接着又被他朋友贴了小纸条,现在居然还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被他撞到在偷偷摸摸哭,真是太丢人了。
许炽被她窘迫的模样逗得轻声一笑,关了手机屏幕的光线漫不经心地问:“被人欺负了?”
“没有。”她否认得非常快,“哭是一种有效的解压方法。”
他不置可否地挑起眉。
“那个……我叫温瑜,是三班的。”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并不好打交道,但对方毕竟是她的学习帮扶对象,如果连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那计划未免也太过失败。温瑜想了会儿,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知道你叫许炽。”
这未免也有点太过可爱了。
许炽忍了笑,没告诉她自己早就把她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他在昏黄的月光里注视眼前人模糊娇小的轮廓,情不自禁向她靠近一步,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在同一时间受惊般飞快后挪。
“不好意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温瑜极少与异性独处,尤其还是在这种漆黑寂静的山间,无端生出了几分不适应,“我不太喜欢烟味。”
这是实打实的真话。她从小到大都对这种沉闷刺鼻的味道非常排斥,更何况她曾经认识的男性中很少有人吸烟,一来二去,就对烟味更加敏感,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许炽低头嗅嗅衣袖,勾起嘴角笑了:“鼻子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