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女子我也识得?”许侬问他。

房里香案上燃着的线香一寸寸成灰,青烟一缕缕飘渺逝去。

窗台边供养着祖父珍爱的盆栽,许卿看那碧绿的叶子,嘴角扯出一个笑。

“可不是。”二婶道,“林家的长女,从前就喜欢同你兄弟俩一起玩的那个。”

许侬偏头思索,“若是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不叫盲婚哑嫁。”

床榻上的老人也点头认同,他瞧着自己的二孙木着脸不说话,体恤道:“阿卿要另有他意,也一并纳进来做姨太太便是,别不开心了。”

二婶脸色有变,但做主的发话了,也算顺遂自己的心意,亦连连称是。

屋里静默着,都等许卿应声。蓦地,许卿笑出声,“娶谁不一样,哪有何意一说呢。”说罢站起身,向三人点头作礼,径自去了。

二婶“唉呀”一声,忙去追,奈何儿子人高腿长,是负气而去的,走得无影无踪了。

祖父瞧着孙子离去,也不气恼,只微微叹气,对着门外张望的长孙招手,让他回来。

“阿卿怕是不愿让那女子做小。”许侬蹙着眉,也叹气。

午后一地树影金光琐碎,默默地流着淌着。耳间听得些缸中锦鲤翻动鱼尾的水声,久久的,让许侬以为祖父睡去了。他起身预备要走,却听到祖父在身后低哑道“我知天命,是该看不见儿孙满堂了”。

“您长命百岁呢。”

老人家从喉间咕哝一声,眼皮耷着,枯木般纹路交错的脸上看不清神情,像一具发黄的皮囊。

二婶终究还是请了林家的大小姐,许侬也算是重逢儿时伙伴,她落落大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林家小姐见着一个陌生男子,也不失礼。许家二夫人上来介绍,才知道是许侬,一时惊愕,但毕竟时隔已久,又男女有别,如今两个昔日玩伴彼此间只剩下些客套的问候。临近晚饭时分,三人便在前厅候着许卿。

自鸣钟兀自“咯嗒咯嗒”地摇着钟摆,二婶催人打电话到洋行,又差仆人去找。饭菜热了凉,凉了热,仍是不见他。二婶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那林小姐反倒让她别焦急。

又过了许久,终于听见仆人问二少爷好,许侬连忙出去,见堂弟眉眼略带疲色,问他,“你去了哪里,洋行里找不着人。”

许卿瞧一眼哥哥,“没上哪儿。”便朝前厅去,看见林家小姐,抿了一下唇。

人总算齐了,四人移步饭厅,林小姐见许卿归家晚,礼貌地关怀了几句。他脸上淡淡的,点头“嗯嗯”应了,转头往哥哥碗中夹菜,叫人家晾在一边。

二婶脸上颜色几变,只好打趣几句好化解局面,林小姐气量也大,从头到尾都带着笑。

一会儿,许侬站起来,“我让丫头在井水里镇了西瓜,天这么热,饭后吃正好解暑。”说着就要去吩咐,却带倒了身前的瓷碗,砸在地上“哐啷”一声,碎成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