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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只毫不柔弱的小受,和薛景烨纠纠缠缠的十年实在令他太累了。这个预料中的分手固然来得早了点,但早该如此。同居的一个月里两人每天能说上五句话就已算不错,他早看出薛景烨的厌倦。自己也厌倦呀,妈的,十年呐。柴九哥说得好,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展骏挺佩服自己。他高中开始暗恋薛景烨,大学毕业后明知道薛景烨有个爱得死去活来远隔太平洋也没法分离的恋人,还是死皮赖脸地沾上了他。可薛景烨对他没兴趣,最后借着那二十万的契机俩人的灵肉关系不平衡地突飞猛进,他似乎也甘之如饴。薛景烨常说他的这等厚脸皮常人难及。可沾上了、进展了之后才发觉,这个在印象里好比高岭之花的薛师兄,特么是个吃饭要抠脚看剧看婆媳睡觉打呼噜的玩具厂厂长。

厂长这个称呼展骏基本不敢在薛景烨面前说出来,说了会被打。虽然冠着“高科技”“智能化”“跨时代”等等高大上宣传词汇,但展骏还是觉得立体可控迷宫和立体可控拼图比不上华容道和九连环好玩。

薛景烨挺看不上他这种对21世纪高新智能技术敬谢不敏的态度,鉴定其为“土鳖”。展骏开始挺伤心,后来心皮儿和脸皮儿一起慢慢厚了,薛景烨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就没法轻易刺动他那颗心半分了。

展骏开门转身,深吸口气冲薛景烨比个中指,笑道:“厂长,拜拜。”

薛景烨住的小区最近物业在维修排水管道,还没修好就天降好雨一场。展骏撑伞才走了几步,白色的板鞋就被一地黄水毁了。

他只带了这双鞋来。他只有一个装载全部身家的双肩包。他只有一把伞。

还被怀疑自己顺手牵的。

展骏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贱呢。上星期他就提了分手,可薛景烨抱他亲了几口后他悲哀地屈服在人类的基本需求中,就再也没提过了。这分手一事,讲究可大。自己提出来了然后头发甩甩大步走开,端的是利落干净无牵无挂,显得小攻还不那么渣。

还显得自己没那么可怜。

雨越来越大,风助雨势,伞被吹得扭曲狰狞。此时若配上悲怆奏鸣曲之类bg,多有天地辽阔予独一人的苍凉感觉。

展骏脸上全是又咸又涩的液体,眼睛发酸发疼。小区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在外面走,人人将风雨关在门窗之外,只剩灯光投在风雨之中,落在他身上。呸呸呸!展骏制止了这些可怜的想象,抹了把脸,干脆收起那把苟延残喘的伞,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物业保安让他在值班室里歇歇。窄小的值班室里除了物业和他之外还有个肯德基的送餐员,全身湿透哆哆嗦嗦,拿着块奥尔良烤翅在啃。物业小哥也爽朗,随手从全家桶里抓出块原味鸡塞到展骏手里:“吃!”

这是你买的吗吃吃吃。展骏立刻吃了。

肯德基小哥冒雨送餐,路上各种延误,到达的时候那人说气饱了不要,物业小哥看他可怜兮兮地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于是就掏出一天工钱买下了那份全家桶,拉着肯德基小哥一起吃了。三个男人吃得不亦乐乎,展骏就说自己被情人赶出了家门,换来其余两人深切同情眼神和各自递过来的一个玉米棒。

饲料鸡和激素吃饱了,雨水也喝饱了。物业小哥见展骏执意要回家,于是把自己的雨衣给了他。肯德基小哥从一大串钥匙里剥下个手指大小的手电筒塞他手里:“防水的,可亮了,电池我才新换上。”

路上没人少车,展骏走了十几分钟,在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倚着隔离墩蹲在地上,揪着心口哭。

雨衣前的小口袋里装着手指型手电筒,背后印着“华天物业业主至上”八个字。偶尔几束灯光照亮雨幕落在他身上,很快又消失了。展骏听到了雨声风声,没听到自己哭声,只是一下下揪着那雨衣,几乎要抓破。

把刚刚半杯可乐的量都哭出来之后,展骏捂着眼睛哽咽了一会,最后才站起来,掏出小手电筒过马路。他家离薛景烨的家不远,徒步过三四个路口就到了。只是雨太大,路上积水很深,磕磕绊绊地,又要护着他双肩包里那裹了几层防水塑料膜的电子产品们,走得小心翼翼。把注意力分散到脚下,心里那些个回事就不那么重了。哭那么一场,展骏有点满血复活的感觉了。

人生是没多少个十年,但过了就过了,被狗吃了就吃了,哀哀怨怨的像个什么鬼样子。他觉得自己是不甘心,不是不高兴。这两者间的区别此刻特别大,不甘心是因为薛景烨欠他的还没还够,察觉到自己又幽怨起来的展骏赶快想像面前堆着二十捆厚厚的粉红色软妹币,那点不甘顿时消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