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狸不接刘蝉这浑话了,毕竟主仆之间的玩笑打趣总归有度。
她放下手里的果盘,只看着刘蝉笑。
这十几日刘蝉归来后,他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原本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脸蛋上长了点肉,都冒出了点儿脸蛋尖——这令刘蝉多了几分怜人的味道。
方才刘蝉转眸瞥秋狸一眼时,眼波横生,端的是一副欲语还休的美人状。
秋狸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自己服侍的这位夫人,果然是好颜色。
“秋狸,你可念过故乡?”刘蝉拾起一枚剥了皮的枇杷,颇为随意地问道。
秋狸看向刘蝉,有些诧异,“太太怎的突然问奴婢这个问题?”
刘蝉咬下一口枇杷。
醇甜细嫩的果肉,在刘蝉口中化为汁液。
他嚼着枇杷,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今个儿过年,沈氏邀我去听戏,就与她聊了两句,听她说了些有关自己故乡的事儿。我心里有些好奇,遂就来问问你。”
秋狸望刘蝉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面上一派隐约复杂,如雾气飘渺的神情,心中有了些计较。
她笑着,一边低头给刘蝉添杯热茶,一边答道,“回太太的话,奴婢有什么故乡呢?”
“奴婢生来就被牙婆子发卖,还是府里一个老嬷嬷看我可怜买下了我。”秋狸说,“这才叫我有口饭吃。”
刘蝉抬眼看向秋狸,“……那若是你突然知晓了故乡何在,还发现自己有许多亲戚长辈——你的生母还颇挂念你。往事种种,皆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所致,你该如何?”
秋狸放下手中的银嘴长柄茶壶,她面上温婉的笑容不变。
她不问刘蝉为何询这样的问题,只恪守自己作为奴婢的本分
——主问什么,仆答什么。
“回太太的话,不敢有丝毫隐瞒。奴婢无才无德,亦无学识。但奴婢知晓人都贪图荣华富贵。这世间种种的无可奈何、迫不得已,究其根本不过贫贱二字。”秋狸俯身,半行着蹲礼笑道。
“而奴婢已然身为府中夫人的大丫鬟,这样的荣幸与殊荣不是谁都可得的。”
她说,“既而奴婢已有这荣华富贵,又何必去追溯往昔,牵挂那故乡与生母?不过都是累赘麻烦。”
秋狸的音色是很沉的那一类,不尖锐也不甜美,是一种很平静的声音。
刘蝉听着,总能联想起山间的石潭。潭中散着几舟从外边枝头飘下的落叶,其间或有鱼,或什么都没有,只余下漆黑的石。整块潭都在石壁洞天中幽幽。
“累赘麻烦……”刘蝉复述了一遍秋狸对故乡与生母的评价。
他将手中食了半边的枇杷放在碟中,拿起热毛巾依次擦着自己的手指。
“累赘麻烦。”刘蝉慢条斯理地一根又一根手指依次擦拭着,热毛巾触到刘蝉两指之间的嫩肉,烫出了一些红。
刘蝉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身前还半蹲行礼的秋狸,“行了,起来吧。”
他随手扔走热毛巾,又无骨似地疏懒侧躺在贵妃椅上。
刘蝉漫不经心地对起身的秋狸说,“你倒是一贯都懂我。”
他的话像是在夸奖秋狸,可口吻却又冰冷而充满哂笑的意味。
“尽会说些让我满意又高兴的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