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终究是异类,不得不防。

实际上,小羊和羊宜修心中都有敌我之分,只不过这条界线的标准不一样。对于羊宜修,“敌”就是异族,“我”就是人,而且是忠于梁氏军旗的人。对于小羊,“敌”就是敌,“我”是兄弟,是朋友,是目所能及的百姓。

小羊眼里的羊宜修自私,羊宜修眼里的小羊狭隘。

小羊和羊宜修的最终谈判决裂,梁军发动突袭,一夜之间血洗千里,屠杀羊军。

小羊明知这最后一战双方实力悬殊,他让血狼族的首领,也是他在圣雪山认识的最好的兄弟牙子,带上血狼族想回家的族人们回家,他自己率领不甘退却的血狼族战士们殊死一战。

小羊知道此去必死,但他必须用生命捍卫自己的信念。

牙子没能说服小羊跟他回圣雪山,只好让一直跟随他的白狼陪着小羊上战场。小羊提着羊宜修送他的龙纹剑,一步步走向远方,牙子在他身后用圣雪山的语言唱着一首古老而悲怆的歌谣,为这个异族的兄弟送行。白狼紧紧尾随小羊,突然停下,回头望向主人,仰天长啸。

被偷袭得元气大伤的羊军不出意外全面溃败,除了牙子带走的那一批人,血狼族在中原被赶尽杀绝,近乎无一幸免。

小羊被俘,被带到宫里,羊宜修面前。兄弟两人最后一面,是身着华服的羊宜修,和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的小羊,在月夜下,花园中的亭子里,坐在桌前,把酒交谈。

小羊对羊宜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你直到死的那一天,依然认定你是对的。

可惜,他看不到那一天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时间,或别的什么,告诉他们,究竟孰对孰错。

很可能羊宜修也看不到。人生太短,生命太渺小,区区白驹过隙的几十年,能衡量出一些什么?他们都看不到,都等不到。

也许他们都错了。

羊宜修把龙纹剑还给小羊。面对羊宜修身后的重重护卫,小羊拔出龙纹剑,刺向羊宜修。羊宜修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小羊就被他的侍卫一剑刺穿胸膛。

小羊扶着龙纹剑,单膝跪下,抬头,狠狠瞪着羊宜修。那狠厉的眼神深处,藏着只有羊宜修能读懂的温柔。

尘封于浓郁的烽火、漫长的岁月之下,早已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无法剥离的那种温柔。

我恨你。以异类之名。

我也爱你。以兄弟之名。

羊宜修怔怔站在原地,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那一刻,他很想冲过去,抱抱他的大哥。可他没有。他是王,那一刻,他的冷漠就是职责,他的残酷就是使命。他要维护自己所选择的正确,他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