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子啊……这么说起来,阿藤小姐对这里了解这么多,就是因为那位丽慈先生、或他背后的那个矶井先生的原因啰?」

信浓看阿藤回答得坦荡,也似乎安下心来一般放松地笑了,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阿藤的说词──而大概是为了方便叙述,他也自动改口和阿藤一样直接叫丽慈的名字,并这样询问道。

「虽然细节上略有不同,但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不算有错──总之我确实是因为一般人无法接触的特别管道才知道这些讯息的,只是向其他人说明的话很难解释,或者说我也有因为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而被人怀疑的自觉。如果其他人问起来的话,信浓你就视情况看是推到事务所还是嘉纳先生那边,再不然就老实说都是从我这里知道的、你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暂时别和其他人坦白关于丽慈那边的情况就是了。」

察觉到信浓似乎误解了他的情报来源,似乎以为是因为丽慈是这边至高天研究所相关人员的某位矶井氏有关联而知道些很多秘闻、为了合作而事先告诉阿藤这些情报的,阿藤虽然一瞬间想要纠正,但考虑了几秒,也觉得他自己的经历过于荒诞怪异、甚至阿藤自己也无法肯定究竟是为何或该如何具体说明,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澄清,默认了信浓的猜测,阿藤有点为难地笑了一笑,故意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把这件事情含糊过去。

「我明白了……毕竟丽慈先生和这里的关系被说出来的话,感觉一定会让人起疑的样子。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既然阿藤小姐做出了能相信丽慈先生的判断,我也相信他不是别有用心的坏人,所以也不打算给他添麻烦。」

也不知道信浓脑中怎么脑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点头表示了理解,也答应了替阿藤遮掩丽慈来历的这件事情。

虽然说阿藤对于信浓这样总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这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客观地去评价这样是好是坏,或许和喜欢说些他人不爱听的实话的嘉纳曾对信浓说的一样,信浓对他几乎是盲目、鲜少产生怀疑的信赖或许哪一天会招致两人都意料外的恶果也说不定──虽然阿藤无疑地对信浓不抱任何恶意,他甚至可以说他回来这里除了初鸟坚持不懈地召唤以外,确实他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这里最主要还是为了救出信浓而来的。而阿藤相信信浓也绝对不对他怀抱恶意,甚至可以说怀抱着过度的善意了。

但是有时候善意与好意并一定就会招来好的结果,阿藤也知道曾经信浓β化暴走时、基于『想守护他』的信念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有这个前例在先,现在他们又是在这种被各类人的情感纠葛与信念交织而扭曲的封闭场所之中,阿藤也不敢断定他与信浓间可以互相信任的情感、他们对于彼此的善意而采取的行动,会不会因为外在因素而走向了他们两个都不愿意看到或接受的结果。

但在清楚信浓对阿藤的这份相信着他的心情,可以说是信浓唯一让他能够支撑自己心灵、在这样外界环境与身心状态都十分恶劣的情况下能够维持自我的事物,阿藤仔细思考过之后,却也无法轻率地就因为『为了信浓精神独立好』啦、『让信浓学习独当一面』啦这类乍听之下很有道理的理由,就在这个时候抛下信浓、硬逼着他放弃他现在手中唯一能够紧握住的精神支柱。

说到底信浓现在的身心状态也还未能够稳定,也还没和其他人建立可以支撑彼此的友好联系……还是暂时不能完全放手不管的情况。况且,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从信浓身上得到精神上的安慰,或许这次可以试着不在所有事情都独自承担、就像仓知先生和信浓说的一样,也试看看去倚靠一下他人的存在吧。

虽然阿藤还是认为这里有许多只能由他一个人去背负并承担的事情,但却也不能否认他其实本质上并非坚硬得经受各种挫折与压力都不会崩溃的人,他偶尔也会有突然产生迷茫与对自己行为是否正确的怀疑、陷入负面情绪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那个自信能在无人能够陪伴他的情况下独自走完这一出在曾经的纪录中早已完结的戏码。

哪怕不一定是温柔的安抚与坚定的支持,而是能有人能清晰地指出他的错误、斥责他的不留意时偏差的想法,或是以中肯而客观的态度替他阐明现况、对他提出他所需要正视的东西的轮廓与真实,他都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目前的他所需要的东西、能更坚毅地在不偏离他所想走的道路的路途上前行。

而且某方面来说,我也得感谢这份信赖,不然很多事情真要怀疑的话,也不是完全看不出破绽。信浓也并不笨、甚至也不是个迟钝的人,我所做的解释能轻易地被他接纳,也不得不说多亏了这点。

说到底撇除因为各种因素而曾被阿藤遗落、属于『α(葡萄)』或『矶井晴己』时期留给他的记忆碎片,阿藤作为『阿藤春树』四舍五入也有快二十年的时光了,他的职业性质又比较特殊,所以也可以说是看遍了人生百态──他很清楚比起信任这类正面的情感来说,疑心与不信赖在双方都是同阵营友方的情况下,更具有破坏力也更容易导致悲剧,不得不说信浓能这么相信他哪怕原因复杂、在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也无疑是件好事。

信浓这边是这样子解释了──但丽慈那边,也得想办法进行说明才行。

切换回原本的思绪之后,阿藤一想到现在还在远方默默的奋斗、但以资讯量无疑比对至高天完全一知半解的无关卷入人士信浓来说更多的丽慈,一时间又有些头疼起来──和面对信浓时一样,阿藤可以的话,也不想对于虽然性格在奇怪的地方有些别扭、但本性一如其名认真而又善良的丽慈说谎,但问题是他『知道的太多了』,之前丽慈和所有人在的那些情报还勉强能说是他们侦探事务所情报管道强大,但是他后来和仓知说的那些关于『至高细胞』的简略说明就有点超过了,而那偏偏又是阿藤遇到嘉纳之前就讲过的讯息,也不能推到嘉纳身上,丽慈对此肯定会产生疑问。

丽慈虽然意外善于体贴他人心意的人,但他也不是会像信浓那样有容易轻信自己认可的人的倾向,不如说,如果在阿藤身上的疑点可能会波及他重要的养父先生的话,他会不会抛弃自己的准则、对阿藤进行逼问也不好说──但偏偏就只有这点阿藤目前对谁也无法说出口,哪怕是信浓或丽慈也一样,或许只有这十几年都陪伴在他身边、最了解『阿藤春树』这个人的一切的塁,阿藤才可能会把一切托盘而出,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怀疑他的说词是否只是妄想、比谁都清楚阿藤这个人的他也能在不经思考的情况下就瞬间洞察到阿藤是否说谎。

勉强要说的话,阿藤能稍微说到这件事的,还能算一个感觉知道很多连阿藤都不知道的奇妙事物、这一切有关于这里诸多事端的起始的初鸟。但对于初鸟,阿藤也只能隐晦的提及一些内容,很多事情他也不会坦白──虽然做为晴己的记忆,晴己对于初鸟似乎和至高天研究所的所有信徒一样抱持着对神子的敬畏与信仰,但做为也曾是α、对于晴己的一切只是选择了继承并肩负下去的阿藤来说,那个人物在想些什么他至今也不能说完全明白了,或者说,光他能明白的那些,他不能完全没有怀疑地去信任对方。

──初鸟或许不会完全说谎,但他看待事物的眼光无疑与常人不同,他所说的话该怎么解读,阿藤认为这是必须留意并仔细思考过、才能做出判断的。

然而还没等阿藤想出该怎么应付丽慈可能的质问,不知何时被谁所大大敞开的门口那边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同时Creature靠近时会产生的生理警讯又开始鸣响,原先信浓安稳的表情也骤然变化为紧张,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抓住了阿藤的手腕、下意识地把他护在身后,盯着门口的同时也以急促的语气开口提醒道:

「阿藤小姐!不好了,有奇怪的东西来了!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这么说着,信浓似乎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有个专用武器,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紧抓着枪械对准门口,虽然额头上滴落了冷汗、表示他心情也并不平静,但他手上却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朝着门口发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