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迤逦而行,顺着石阶,走入了校门之内。里面还不是教学区,而是山明水秀的天然景致,附近的林木山石亦是各具奇趣,树木枝叶繁茂、流水潺潺,引人入胜。
一路行去,只见绿意隐映,曲桥回廊、凤阁鸾楼、雕栏画栋、假山湖泊俱全,许多白衣学子点缀期间,俨如一一朵朵白叠,有的学子在林间、树丛诵读;有的坐在亭台、回廓相互探讨,浓浓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
京城来的人无不叹为观止,凉州大学这般美好的景致、浓郁的学习气氛,较之国子学有过而无不及。
较之凉州大学,身在闹市旁边的国子学多少染上了繁华闹市的浮华、浮躁之气,学风和气氛也远远不如凉州大学这般严谨、庄严,每天一到下午,国子学学子们的心便开始浮躁了。那些按捺不住寂寞的学子,要么逃去东西二市闲逛、要么拉帮结派的去平康坊的青楼喝酒玩女人。而这里的学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稳重,是真正来学习的人。
毫无疑问,待到几年之后,凉州大学的必然接近、超过国子学,成为学界的一座丰碑。如果师资力量、教学水平跟得上,凉州大学学子们的整体水平,必将超过权贵人家子弟为主的国子学。
“这是真正学习、真正做学问的地方!”王孝通、徐文远、王通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泛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远远的,便到见到石阶尽处、建筑群之外、宽阔的道路中间,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两旁站着很多高冠博带儒生,这些人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不过他们此时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杨集缓步上前,便看到这群儒者当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有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孔颖达、孔德绍、李玄道、盖文达、陆从典、姚思廉、刘孝孙、刘斌、蔡君和、庚抱、廋自直等人。
颜氏在兄弟是名儒颜之推的孙子、颜思鲁的儿子,少传家业、遵循祖训、博览群书,学问通博,擅长于文字训诂、声韵、校勘之学;他对两汉以来的经学史十分熟悉。先帝时期由李纲举荐,任安养县尉。杨素当时见他太少,就问他:“安养剧县,子何以治之?”颜师古回答:“割鸡焉用牛刀。”杨素认为他夸夸其谈、口气太大,然而颜师古后来果然以政绩突出闻名,但后来坐事免职,迫于生计,便和二弟颜相时、三弟颜勤礼在大兴开私塾授徒。
颜家是史学世家、经学世家,而凉州大学这边不仅需要历史老师,同时也要大量典籍、注疏来完善《十三经正义》,故而在二刘的推荐之下,杨集把颜家三兄弟聘请过来。
孔颖达、孔德绍、李玄道、盖文达、陆从典要么是二刘的学生、要么是二刘同乡,他们受二刘感召,也都来了。
而姚思廉、刘孝孙、刘斌、蔡君和、庚抱、廋自直,则是来自南方的没落贵族,有的是虞世南的朋友、有的是萧瑀的朋友,由于混不下去,也过来了。
这些人在凉州大学一边授课、一边继续跟着二刘学习,同时在二刘带领下,一起编纂《十三经正义》,他们的主要使命是排除经学内部的家法、师说等等门户之见,于众学之中择优而定一尊,广采以备博览,争取结束各种纷争,摒弃南学与北学地域偏见。
对于杨集主张编纂的这部鸿篇巨著,杨坚在世之时便大力支持了,原因是杨坚让国子学学生考试、准备择优录用的时候,由于经学五花八门的正义、注疏,使答案不尽相同,众博士也是各执一词,最后竟然无法评出统一的分数。
这就很尴尬了。
而随着明经科、秀才科渐渐成为取士的标准,朝廷对于统一教材、比较统一的答案更为迫切了。
溯本求源的《十三经正义》若是编纂成功,二刘和这些参与之人,必将名垂青史。
仅仅只是为了这个“名垂青史”,众儒生都愿意尽心尽力;现在想参与进来的人,多不胜数。
当然了,像王孝通、徐文远等人,在听到凉州编纂《十三经正义》的消息之后,他们也利用手中资源,努力编写一部融合他们思想的《十三经正义》,两部《十三经正义》若成,经学界必将产生剧烈的碰撞。而他们此番前来,实则便是打一场‘热身’赛。
正在争执什么的儒士看到杨集等人带着‘客人’过来,纷纷上前的行礼。
寒暄完毕,杨集便将目光看向了那块巨大的青石之上,石块正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似乎是准备刻字上去,但此时却是一片空白。
他指了指这巨大的石碑,向二刘问道:“怎么还不刻字?”
“意见不统一”刘炫苦笑道:“有人主张刻古训、警世名句;有人主张刻凉州大学创办史;有人主张刻诗词、文章;还有人主张刻上大王写的三字经、或诗词。”
杨集闻言,也不禁思考了起来,这块巨大的石碑将是凉州大学丰碑,等于是凉州大学一面旗帜、立世之魂,刻诗词、三字经肯定都不合适,最好还是刻校训、警示文章。
正要说出自己建议之时,双手背在背后、目光平视前方石碑的王孝通忽然说道:“诗词歌赋,小道耳!不懂经学、不知圣人教诲,焉知做人道理、做事之法?吾辈历经磨难和坎坷,方能在经学之上有所建树,然而时至今日,也不过是芸芸众儒之一,何曾闻达于天下?”
“可是诗人偶得几句佳词良句,便能名播天下,诸如越国公、薛玄卿(薛道衡),虽然扬名于士林之间,可是实际上,还不是依仗自身之权势?”
众人闻言,脸上都有几分古怪之色,听他这话,总觉得是故意针对杨集。
王孝通前面那些话,其实说得很对:比起钻研经学一辈子的经学大师,多数诗人对经学的了解的确是不够深入细致,但是诗人只要写出一首好诗、一篇美文,马上就被青楼传唱,之后被商旅带到各地,于是就名扬天下了。
写得好的诗,哪怕是不识字的人都会吟唱几句;在这方面,受众面极小经学就不行了!经学大师在民间的名气,自然就不如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