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卢将军,你当了豳州军大将军六年之久,你如何带兵、练兵,我原本也不好置喙。但我既然接下了这项重任,而你又是我表兄,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杨集停顿了一下,又向豆卢宽说道:“豳州军不仅是先父一手组建,而且是十四军中战斗力最强、功勋最高的一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越公当年北伐之时,点豳州军为核心之军,豳州军在那场决定性的大战役之中,也立下赫赫战功。”
“然而我入营以来,目之所及,将士们不是饮酒博戏、就是大声喧哗。连‘骁勇善战’的豳州军都败坏至此,也难怪豳州州兵连境内的贼寇都剿灭不了!”
什么“表兄”都是在扯淡,这不过是杨集趁机削豆卢宽的威信罢了。当然了,豆卢宽治军无方是事实,否则的话,何至于把一支英雄之师带成这个鬼样子?
就他这鸟样儿,在军中的威信想来也没有多少,但是杨集现在说的这番话,想来很快会通过围观的将领、中军士兵传至全军。
这样既能让心痛豳州军惨遭败坏、却无能为力的将士倍受鼓舞,也能让全军上下知道组建豳州军的卫昭王之子杨集奉圣命来重塑豳州军军魂,从而为他整顿全军减少阻力。
果然不出所料,当杨集此言一出,周围一众将领脸色一变再变,尤其是一些中低层将官心下暗忖:豳州军由卫昭王一手组建,军营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建筑物,都充满了卫昭王的心血,可是豆卢宽接下大将军之职以后,这支军队很快就堕落了,卫王见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心痛是很正常之事。
圣人让卫王前来整顿,显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豆卢宽自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顿时心乱如麻,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冷冷的说道:“大王所言极是,只可惜兵凶战危,而军改,也不是逞口舌就能行的。”
哪怕对杨广再是不满,但是豆卢宽心中存在着极大的敬畏之心,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写信回家族,问问圣人让杨集前来,到底是因为豳州军是杨爽所创的缘故、还是专程来对付他。
若是杨集整顿成功,圣人会不会借机对豆卢家发难?
他心有此念,便说了这番外强中干的场面话,然后冷哼一声,趁机拂袖而去。
豆卢宽的“高傲”离去,让场面冷了下来。
王升和梁宏对视一眼,心下思忖道,“圣人让卫王前来整顿豳州军,豆卢将军还真不敢撂蹶子;而看卫王态度,以及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分明就是把矛头指向豆卢将军,我若是贸然掺合进去,殊为不智。”
这就是皇族的威势,杨爽是豳州军的创始人、是令突厥小儿止啼的杀神、战神,虽已作古多年,但是他在豳州军的赫赫威势,至今仍有极深的烙印。
这同样是杨素先前推荐杨集前来豳州军之故。毕竟如今的杨集,颇有青出于蓝青于蓝之势,只要他来整顿豳州军的消息传出去,足以令豳州军老兵欢欣鼓舞、安静等待,一些将领也会慑于杨集之威,观望不前。
别的还不好说,但至少,杨集有着多种名分和威势,光他这个名字,便足以使这支大军乱不起来。
一众将校变幻不定的神情,也让杨集心如明镜一般,他转而向赵弘安道:“赵将军,你有多少人马?”
“禀大王,末将属于豳州军左大营,麾下有五千人马。”赵弘安抱拳一礼,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是末将四天前刚从中郎将晋升为郎将,加上从前天开始,就一直为剿匪做准备,故而对部属的了解,委实不多。”
杨集沉吟半晌,向赵弘安说道:“就从你那营开始好了,现在就去你那边看看。”
赵弘安闻言,精神振奋的行了一礼,肃然道:“末将遵命,大王请!”
杨集冲着豳州军诸多将校点了点头,而后带着人随着赵弘安去了。
恭送一行人离开,梁宏站直身子,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不少,毕竟他是豳州军右将军,而杨集率先下手的是王升的左军,他还有一点点缓冲的时间。
他看了王升一眼,见王升有些魂不守舍,便沉声问道:“老王,伱说卫王能不能行?”
王升将目光从杨集那行人收回,心不在焉的答道:“很难说。”
梁宏又问:“为何?”
“凉州军人不多,加上没有多少世家门阀子弟,所以卫王整顿得非常容易,但是京兵不同啊!”王升定下心神,目光有些茫然的说道:“就拿我们豳州军来说,校尉以上的将领,皆为世家子弟,而且屁股都不干净,卫王有些够呛。”
王升是西魏大将军王雄后裔,而梁宏则是西魏大将军梁椿后裔,他们的先祖同属于二十四开府大将军系列,两家传承至今,早已枝繁叶茂,与其他关陇门阀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他俩虽然心惊肉跳,可也不是特别担心。
梁宏想了一会儿,强笑道:“不过,豆卢将军看着挺上火的。”
“卫王的态度,方才你也看到了……”王升面色凝重的说道:“要是没做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所有责任便是豆卢将军的了。”
梁宏手捋颌下短须,叹息道:“这是神仙打架啊!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王升瞥了他一眼,心下冷笑:你梁宏那点心思,当我王升不知道么?你无非就是因为杨集动的是我的左营,所以准备袖手旁观。可是,我左营若是完了,难道右营就保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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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集这边带着一群人,随着赵弘安来到了归他管辖的军营,营中广场正站着一些士兵。
这正是赵弘安麾下士兵,士兵统一戴赤缨盔、穿两裆铠甲、腰悬横刀,而将领复杂得多,有人身穿明光甲、光要甲、细鳞甲,也有人穿乌锤甲、山文甲。
不过这支军队的装备虽好,但站得松松垮垮的,队列不整、旗帜歪斜,有的甚至在交头接耳,但被那些低阶将校来回弹压着。
军兵多为步卒,骑兵仅仅只有数百人。
当他们见着一群人骑马从中间的通道走来,全军上下都是偏转过头,投来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杨集看向并辔而行赵弘安,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兵?”
“正是!”赵弘安心知杨集不满意,苦笑解释道:“其中一千人是末将之前的兵,不仅一人不少,而且这些士兵日常训练和往常一样,战斗力没有退化。至于另外‘四千’人,实在是一言难尽。”
“说句难听的,左营的老弱病残,战斗力最差的士兵都集中在这里了。”
赵弘安长期遭到打压,而且还被豆卢宽、王升派去送死,要不是杨集来的及时,他此刻都行军了,所以对于那两位上官,自然没有半点好感;再加上杨集率先查他的军营,想瞒也瞒不住,索性便将自己的情况一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