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萧世子也曾在他病榻前照顾他,守着他一夜未眠。

因为他病中的一句想吃城东那一家糕点铺现做的枣泥糕,萧世子冒雨去了,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王府时怀里的枣泥糕还是热乎的,衣摆上满是泥泞,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地挂着水珠,难得狼狈。

然后管家告诉他,枝枝姑娘走了。

怎么突然走了呢?

一眨眼已经是三年后了。萧涵眼里的光黯了一瞬,还是问出了三年前一样的话,“要我去找大夫吗?”

“不用。”黎秩声音很轻,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几乎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青灰,他又闭上了双眼,只说:“帮我倒杯水。”

萧涵欲言又止,到底是听话去倒了水回来,只是摸摸冰凉的杯沿,又想起黎秩那简直不像活人的体温,他停顿了片刻,才将水送到床边。

这时黎秩已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个药瓶,倒出了一粒指甲盖大的红色药丸,在他格外苍白的手心,药丸艳得仿佛猩红的血,甚是刺目。

萧涵什么都没问,将杯子递过去。

黎秩服下药丸,伸手去接,指尖却触碰到一阵近乎滚烫的温暖,他不由愣了一瞬,低头看向手里的茶杯,杯中水面上正散着温热的雾气。

黎秩又抬眼看向萧涵,对方不说话,也没有笑容,就这么看着他,比以往嬉皮笑脸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严,无端端的,叫黎秩感到有些心虚。

黎秩哑声道了谢,和着热水服了药,便又躺了回去。

萧涵将水杯放回桌上,回过头人已阖上了双眼,安静躺在床上,呼吸很轻,跟今日见到的孟扬的尸体几乎没有区别。萧涵心头一堵,快走几步到了床边,将床内侧的被子铺开,盖在了黎秩身上,黎秩一直都没有动。

许是夜太过沉寂,萧涵的心很不安,他索性守在床沿,守着黎秩的呼吸,就怕他一不小心就没气了。他每次病起来,都很叫人胆战心惊。

已至子时,萧涵盯着黎秩看了太久,导致眼睛有些酸疼,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偷偷地将被子下黎秩的手拿了出来,握在手心里。

黎秩好像是睡得沉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萧涵暗松口气,指尖不自觉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手腕,却感到诡异的变化,从冰一般的冷到烫手的热,冷热交替不断,黎秩的额头上慢慢出了一层冷汗,唇色惨白如金纸,他的眉头仍是紧皱着,似乎很难受。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萧涵若有所思地看着掌中过分苍白的手,再一次确认,黎秩是个很难懂的人,不仅是他的心思,还有他奇怪的体质。

天亮时分,小憩片刻的萧涵徒然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探黎秩的呼吸。所幸黎秩的呼吸还在,体温也恢复到了原本偏凉的温度,面色明显有所好转,虽说还是透着病态的苍白。

萧涵终于松了口气,看黎秩没醒转的迹象,萧涵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下,匆忙洗漱过后便出门,黎秩拒绝吃别的药,他本来打算去找些热汤回来,但没想到半路碰上了武当大师伯。

陆盟主似乎已经跟九华山现在的负责人谈妥了,一行人正要去查看魔头遗留在九华山的佩剑,但查看孟扬的尸体,还需要孟绾绾的同意。

于是萧涵半道上改了主意,先跟武当大师伯去看魔头的佩剑。

萧涵也没想到,他走后不久黎秩便醒了过来。他撑着起身,望着透过窗纸投射在地上的一束日光愣了须臾,意识慢慢回笼,才发现萧涵不在。

黎秩皱起眉头,却冷不丁想起昨夜那杯温热的水。

这还是这阵子共处以来的第一次,萧涵在他之前起床了。

昨夜出了一身汗,黎秩身上黏腻得很是难受,忍不住看向角落里萧涵洗漱后剩下的半盘凉水。

尤其是脸上易容的部分,被汗渍堵住让他极为不适,他不得不撑着耗尽力气的身体下床,换衣洗漱,还要趁萧涵回来前把他的易容给换了。

用上回给萧涵卸易容的药丸用同样的办法扔进水杯里,等它融化时黎秩吃力地换了衣服,便拿湿帕子沾上药水,一点点擦掉脸上蜡黄的东西。

不看镜子,黎秩也可以猜到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快速洗漱完,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陶瓶,将里面的粉末倒进杯中和水搅成浓稠的土色糊糊。若萧涵此刻在,定能认出来这是上回黎秩帮他换易容时用过的东西。

做好这些,黎秩也不知道是怎么藏的,又在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和两把小刷子,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警惕地看向门外。

有人靠近了这个房间,虽然已经小心地收敛了气息,放轻了脚步声,但他的影子被天光映在了窗纸上,让黎秩一眼看清了这是个男人的身形。

黎秩在衣摆下抽出了短剑,但他却没有动,依旧坐在桌边。

那道黑影离门口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门口的位置。不一会儿,刀尖顺着门缝刺进来,顶住门门闩轻轻移动,极轻的咔哒一声,门闩被挑开。

房门果然被人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门前,他没让房门发出任何声音,慢慢推开,一直到身后日光将他的影子完全映在屋中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