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微微侧眸看去,梁昭歌站在他身侧,平静看着高处仪仗。他已褪下狐毛大氅, 藏蓝色的官服衬得他庭身玉立, 领口精美的绣纹攀缠欲飞, 祝久辞从未发现北虢国的官服如此好看。
梁昭歌眼睫微动,凤眸转而看过来, 一瞬间他身后百官黯然失色。
“小公爷。”他不出声道。
祝久辞红着脸转回眸子, 盯着仪官念诵那不见尽头的礼规, 许久才从美人神颜中平复下心情。
大典行进得分外顺利, 总归是重复了百年的繁文缛节,仪杖熟稔, 分毫不出差错。祝久辞站在队伍中昏昏欲睡, 烈日愈发刺眼, 冬日里竟有灼背的错觉。
“礼到!”
祝久辞看过去, 高台之上天子身着明黄双手接过仪卷, 老主持点头退到一旁, 百官齐齐跪下。
膝盖触到坚硬冰冷的地面时, 他恍然松口气,大典结束了。他几乎是激动地牵住梁昭歌的手,后者温柔地拉他起来, 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公爷莫要胡闹,还未结束。”
祝久辞笑着松开手,站直身子目视前方等着礼官宣布大典礼毕。
青山顶峰,天地寂寥。
“祭祖仪末,百官请回。”
诸事落定,前尘梦境也早已随风散去。
祝久辞重新牵起梁昭歌的手:“我们回家。”
一道刺耳的声音乍然冲破肃穆场面,阻下众人脚步:“红坊的乐师怎么成了北虢国的大司乐!”
祝久辞骤然血液凝固,浑身僵直立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无数道可怕的声音冲撞耳膜。
他身侧齐齐排列的百官乍然退散开,将他与梁昭歌围在闭塞的一圈空地内,众人交头接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祭祖典礼已然结束,百官无所顾忌,大肆地对他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祝久辞冲上前挡在梁昭歌面前,可是身后又多出来几道难听的声音,他又旋身把人挡在身后,东西两侧群臣张口大骂。
“我记得,昭歌儿是吧?”
“红坊的乐师?”
“乐坊那种地方的人怎么能当大司乐?”
“恶心,都是些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那种地方能出来什么人!”
“早该一把火烧了!”
祝久辞拍开一人的手:“你们在说什么!圣上钦赐的大司乐岂容你们质疑!”
场面乍然安静,无人敢质疑圣上。
祝久辞咬着牙盯着面前的人群,于百官而言,这只是他们参加无聊冗长的典仪后,聊以解闷的趣事,所谓趣事,便不嫌事大。他们丝毫意识不到他们无心的举动足以把一人踩进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祝久辞微微侧开身子,让他们看见梁昭歌身上的五品朝服,白鹇展翅,朝珠丹红,此等殊荣,不容置疑。
三两官员退开,被困在闭塞中的二人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祝久辞慌忙转头,梁昭歌神色如常,依然平淡地看着周遭。
“我们走。”祝久辞仰头看他,急切不已。
他迈步,百官哗啦向后退开一条窄道,他牵着梁昭歌擦着百官的衣衫往前走。
远处就能看见长阶了,只要踏上去,他就能带着梁昭歌离开这是非地,将那群丑恶嘴脸的人甩在后面,不管一辈子呆在国公府中,抑或出了京城游遍山海,总归不会再受他们指点。
小公爷也好,梁司乐也罢,他们何时在意过这个虚无的头衔,那些人爱要便要去吧!辞了这官位,管他风霜雨雪,只要他二人在一起,何惧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