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尉迟总管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区区一介女子,实在是能力有限,怎么管得住这数十万舞刀弄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粗鲁汉子?”蓦嫣温温吞吞地开口,眉宇间有一种恣肆且无拘无束的轻慢随着神色流露了出来。她思及之前萧胤曾经暗示尉迟非玉身份特殊,便打算使出豁哄黑诈的手段,投石问路,以印证自己的猜测:“而且,尉迟总管多年来忍辱负重,借花献佛,不过是想要为母讨回公道,这样的孝感动天,我倒真的是佩服得很,陛下何不成全他呢?”
那话一入耳,尉迟非玉的面色倏地变为煞白,眼睛黑洞洞地望着身前的她,像两口黝黯干涸的井,深不见底。他没料到这个女子竟然能洞悉自己的意图,只觉心惊肉跳。
“蓦蓦说得在理。”萧胤面露赞许的笑容,看起来更是诡谲:“百行以孝为先嘛!”
“只是,外头那票士卒,对北夷人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蓦嫣轻轻地笑着,平静的举止表情之下,她其实极为紧张,心弦蹦得极紧,可眉目上头,却显出了一丝冷冷淡淡,吐出来的字眼个个犀利,似乎全都刻意戳在尉迟非玉的痛处之上:“倘若他们一不小心得知,尉迟总管的母亲身份特殊,而尉迟总管掌控卫王府是别有所图,不知,素来直率的他们将会作何反应呢?会不会认为,尉迟总管你是北夷的细作呢?”
“你!”微眯着眼,瞪着眼前笑意深沉的萧胤和媚态十足地蓦嫣,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脸色忽红忽白,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
“尉迟非玉,该要如何做,你不如先斟酌斟酌。”萧胤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经意,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连语气也是那般漫不经心,黑眸灼亮得骇人:“朕不急,你也别急,莫要伤了肝脾。”
“陛下,北夷如今正纠集大军,来势汹汹,企图进犯,若非因为北夷摄政王命在旦夕,只怕早已越过边境了。”万般无奈之下,尉迟非玉只得亮出最后的一张王牌。他实在不确定萧胤的用意,说他是冲着军权而来,可是,为何却那般不急不缓,难道,他不知道青州如今的形势吃紧么?“不管怎么说,这江山到底也是你萧家的,一旦生灵涂炭,战火频频,只怕百年根基就此动摇,陛下便有可能沦为亡国之君,您真的不着急吗?”
“这个自然是着急的。”萧胤嘴上说着着急,可嘴角却扬起一抹笑,缓缓扬了扬眉,神态仍是不疾不徐,脸色表情却全然没有半分着急该有的模样,甚至于,那轻松的语气,就如同委托他去做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一样随意:“不过,朕手中无权无实,即便着急,也只是干着急,一旦真的开打,这青州的数十万士卒,也只能劳烦尉迟总管代为调遣了。”
尉迟非玉看着眼前的萧胤,觉得他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过年方二十,心机却是如此深沉诡谲,城府深不可测,三言两语便逼得他不得不亮出底限。
金鳞本非池中物,萧胤到底是萧翼的儿子,心机手腕比起他父亲,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明人不说暗话。”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满脸冷然,知道自己在这一局已经输得彻底了:“陛下也知,没有兵符,这青州诸将即便是听卫王后人的调遣,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两个害群之马,有所图谋。说到底,我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一个小小总管罢了。谁助我一血亡母受辱之耻,我便就为谁所用,竭尽心血,这个条件,够简单明白了吧?”
早前,他自认有能力统御青州的兵权,所以,待得萧翼死时,萧胤不肯认父,他便拨起了自己心里暗藏已久的算盘,将萧翼的死推到了萧胤身上。但谁知,这几年来,他竭尽心力,也不过只能稳住青州的局势,军营里的那些看似垂垂老矣的老狐狸们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而聂云瀚这样的小兔崽子也是蠢蠢欲动。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个总管,到底缺乏发号施令的身份,本打算借口造反而趁乱统御,谁知又兵败垂成,如今,倒不如知情识趣些,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你的意思是——”萧胤抬眼,望着尉迟非玉,嘴角浮现一抹笑。那笑,有他一贯的温文,却也藏着几分让人猜不透的兴味。
“同聂将军一样,我也可以助陛下得偿心愿。”尉迟非玉挺直了了背脊,语气不卑不亢:“聂将军要的是总管的位子,我要的不过是一条人命。”
“谁的命?”萧胤扬起眉,问得直接。
“北夷摄政太后贺兰贞的命。”咬咬牙,尉迟非玉双眸一黯,刻意压抑过的语气,特别冷淡。
“蓦蓦,你听清了么?”犀利的黑眸扫过来,萧胤悠闲的神态,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胆寒。顿了一顿,他冷笑着,满脸讥诮:“尉迟总管可算是开出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