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铺天盖地的静默。
不远处,凉亭里,两道身影正并肩坐在长凳上玩手机,高壮些的那个负责操作,长得好看的那个则凑过头去看,身上还披了一件非常宽松的大外套。
没穿外套只披着单件卫衣的大个子面颊微红,拼命把手机朝好看的那个眼前凑,间或还能听到他掩饰不住表现欲的吹嘘:“……我跟你说这几个菜的一逼,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挡不住,到时候我每天带你上分,保证随叫随到。”
乔南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忍不住打断眼前的剧情:“……你们在干什么?”
凉亭里两个人都意外地抬起头来,沐想想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看到了跟在乔南身后的晏之扬几个:“……哎?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乔南:“………………”
晏之扬:“………………”
所有参与了打架事件的少年们。
忽然尴尬!
还又是摸头又是哄睡的。
沐想想不禁仰天长叹,越发想不通乔南为什么要拿跟家人的关系来跟她恶作剧。想起昨天两人匆匆结束的沟通,她摸到手机给对方发了条短信,告诉乔南他哥和他爹回家的事情。
信息石沉大海,六点半,乔南忙着跑步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看手机?
沐想想等了一会儿也只能作罢。
二楼的某个房间,乔父乔远山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开窗对外吐纳。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的同时也在想家里的事情。
从妻子打电话说了小儿子的转变开始,这几天他的情绪一直很激动,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破天荒将海外没有完全结束的工作直接丢开回国。路上的这几十个小时,他几乎掩饰不住面上的喜色,就连来接机的助理都一眼看了出来,还以为是海外的项目有了很大进展,一路拿这个话题奉承他。
只有乔远山自己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
他的发妻去世至今已经超过十年。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好女人,还为他生下两个珍宝般的孩子,乔远山依稀能记起和发妻一起带着乔瑞和乔南玩耍的画面,美好得就像梦境。
那时候的乔瑞没有现在能干,乔南也不像如今暴戾。
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老实说连乔远山自己都没有答案。他是个典型的事业形男人,除了家庭,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关心。不说别的,光只公司里那无数嗷嗷待哺的员工就注定他不得休息。乔远山不是富二代,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奋斗出来的。
小时候饭都吃不起,他真的穷怕了,那会儿只想给自己的孩子尽量提供最最优渥的经济条件。
那段时间乔瑞和乔南是托付给岳家照顾的,后来某次听到忘记哪位教授说的孩子的生活中不能缺少母亲这个角色,他又把自己当时在做自己秘书的罗美生给娶了,让她专职在家带孩子。
结果怎么会一回头,就物是人非了呢?
乔远山想不通,他知道儿子们对他肯定有什么误解,但步入了青春期的男孩却已经拒绝跟他沟通。再过了几年,大儿子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同意了听他的安排读商科进公司,他本以为这是个好兆头,哪知道小儿子接下来的反应却激烈到令他措手不及。
乔南大概是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直接连相依为命的大哥都不要了。
唉,乔远山睁开眼叹了口气,胸口发闷。
昨晚回来听到罗美生说起乔南最近的转变,他真的很高兴。
可这份高兴维持到现在,更多的已经转化为忐忑了。
那孩子愿意重新跟以前那样好好学习,或许是想通了什么,这是好事没错。
可却不代表他会同样地接纳自己。
面对商场危机都很少感到如此焦虑的乔远山拼命告诫自己这次千万不要像以前那样跟儿子针锋相对。长期身居高位,他被温驯的下属们惯出了不少臭毛病,说不了软话,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还口不择言。对上一点不怕他的小儿子,吵起架来砸车砸屋子都是寻常事。
此前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但明显毫无卵用的再度自省里,妻子罗美生从隔壁房间过来帮他换衣服。
乔远山问她:“南南起来没?”
罗美生点头:“刚才听到他在楼下背单词的声音。”
乔远山脸上立刻露出个欣慰的神情,随后想到什么,说:“这孩子,又不爱家里有外人,搞得连个驻家照顾他的人都没法请。不用管我,你先去买点早饭,可别让他饿着肚子上学。”
罗美生闻言手上一停,露出个忧虑的表情:“我正想跟你说呢。”
乔远山愣了愣。
便听妻子忧心忡忡道:“我昨天起来就给南南买了点早饭,可晚上回来他让我以后别买那么多。你说他是不喜欢我乱给他安排?”
罗美生脑子里是绝对没有乔家小少爷“舍不得浪费粮食”这一概念的,因此昨天沐想想“别买那么多”的原句到了她这里立刻慎重了很多。她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分析对方的用意,几次试图出门又都停下脚步。那么多年了,也是这两天她才终于从继子那儿得到几个好脸色,实在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弄巧成拙。
果然就连乔远山听到后表情也变了变:“这样啊……”
夫妇俩一时相顾无言,片刻后乔远山披上外套道:“算了,我先去看看他吧。”
那么久没见了,看一眼儿子也好。
乔远山很快感觉到了失望,因为打开房门后他并没有听到楼下有什么背单词的声音,下楼梯时朝着客厅方向看去,同样不见人影。
罗美生很是意外:“人呢?刚才我还听到声音的。”
乔远山叹了口气:“应该是走了吧。”
早知道儿子出门那么早,他肯定不会屋里磨蹭那么久。赶了几十个小时的路回家昨晚又因为到家太晚没能跟孩子碰面的乔远山难掩失落。
被客厅空寂的氛围扑了满脸,屋里静悄悄的,早起的精气神一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乔远山在还剩几级台阶的时候转了个身,不想再朝下走了。